劉先貴是劉家溝最普通的村民,四十五歲,皮膚黝黑,手掌粗糙,一輩子沒離開過村子三十裡地。他住在村東頭的老宅裡,那是他爺爺留下的土坯房,冬暖夏涼,就是有些年頭了,牆角總泛著一股子黴味。
那是去年秋收後的事。
那天傍晚,劉先貴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遠遠看見村口的老槐樹下站著個人。那人穿著件灰撲撲的褂子,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劉先貴眯起眼睛,心想這是誰家的親戚,怎麼沒見過。
"喂!"劉先貴喊了一聲。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劉先貴看清了他的臉——慘白慘白的,像是很久沒見過太陽,眼睛卻黑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他。
"這位大哥,找誰啊?"劉先貴放下鋤頭,擦了把汗。
那人沒說話,隻是盯著他看,嘴角慢慢扯出一個笑來。那笑容讓劉先貴後脖頸子一涼,像是有人用冰溜子劃了一下。
"我找劉先貴。"那人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
劉先貴一愣:"我就是劉先貴,你是......"
"我借點東西。"那人打斷他,眼睛一眨不眨。
劉先貴心裡犯嘀咕,這人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又借什麼東西?他正想再問,那人卻轉身走了,腳步輕得像是飄著,轉眼就消失在暮色裡。
"怪人。"劉先貴嘟囔著,扛起鋤頭往家走。
那天晚上,劉先貴做了個夢。夢裡那個灰衣人站在他床前,伸手向他借東西。借什麼?劉先貴聽不清,隻看見那人的嘴一張一合,像條擱淺的魚。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動,身體卻像被釘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劉先貴被雞叫聲驚醒,渾身冷汗。他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才緩過勁來。窗外天剛蒙蒙亮,院子裡靜悄悄的。
"大概是昨天太累了。"他自言自語,下床去灶房生火做飯。
水缸空了。劉先貴記得昨晚明明還有半缸水。他搖搖頭,挑起水桶去井邊打水。井台上濕漉漉的,像是剛有人打過水。劉先貴四下看看,清晨的薄霧裡,村子還沒完全醒來,隻有幾隻早起的麻雀在樹枝上跳來跳去。
"奇怪。"他嘟囔著,打了水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怪事越來越多。劉先貴發現家裡的東西總是不翼而飛——半袋玉米麵、一把鐮刀、甚至是他最喜歡的那隻粗瓷碗。更詭異的是,這些東西過幾天又會原封不動地出現在原來的地方,像是從來沒動過。
村裡開始有人議論,說看見一個穿灰衣服的人在劉先貴家附近轉悠。王老漢說他半夜起來解手,看見那人站在劉先貴家院牆外,一動不動地盯著窗戶看;李嬸說她晾在院子裡的衣服少了一件灰布衫,第二天又好好地掛在繩子上,隻是摸上去冰涼冰涼的,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劉先貴心裡發毛,去村西頭找了張半仙。張半仙是村裡的神漢,平時給人算卦驅邪。
"你這是撞客了。"張半仙掐著手指說,"那人不是活人,是來借東西的。"
"借什麼東西?"劉先貴聲音發顫。
"借陽壽,借福氣,借......命。"張半仙壓低聲音,"他看上你了。"
劉先貴腿一軟,差點坐地上。張半仙給了他一道符,讓他貼在門上,說能擋一擋。
那天晚上,劉先貴把符貼在門板上,早早上了床。他不敢睡,睜著眼睛聽著外麵的動靜。半夜時分,他聽見院子裡有腳步聲——很輕,像是有人踮著腳走路。
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劉先貴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門縫。月光從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慘白的光影。門縫下慢慢出現了一雙布鞋——灰色的,沾著泥。
門閂開始自己移動。
劉先貴想喊,喉嚨卻像被掐住了;想動,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床上。他眼睜睜看著門閂一點點滑開,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一隻蒼白的手伸了進來。
劉先貴終於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抓起枕頭邊的剪刀就扔了過去。剪刀穿過那隻手,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手不見了,門也砰地關上了。
第二天,村裡炸開了鍋。那個灰衣人死了,就死在村口的曬穀場上。他是怎麼死的,沒人知道。發現他的是早起去地裡乾活的趙鐵柱,說那人直挺挺地躺在穀場中央,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村長帶人去看,發現那人身體已經僵硬,但奇怪的是,身上沒有一點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最詭異的是,他的嘴角還掛著一絲笑,和那天劉先貴見到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