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張麻子趕著牛往家跑時,一道閃電劈在了他前方十米處的老槐樹上。那樹"哢嚓"一聲裂成兩半,冒著青煙倒在了泥濘的小路上。張麻子隻覺得眼前一白,耳朵裡嗡的一聲,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
牛受了驚,撒開蹄子就跑,轉眼就消失在了雨幕中。張麻子卻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兒,任憑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一動不動。
"麻子!麻子!"同村的趙二狗從後麵追上來,看見張麻子的樣子,心裡咯噔一下。他伸手在張麻子眼前晃了晃,那雙平日裡精明的三角眼此刻空洞無神,像是兩口枯井。
"壞了,該不是魂兒嚇掉了吧?"趙二狗嘀咕著,硬是把張麻子拽回了家。
李秀花看到丈夫被趙二狗架著回來,手裡的針線活"啪"地掉在了地上。張麻子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最嚇人的是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眨都不眨一下。
"這是咋了?"李秀花的聲音發顫。
趙二狗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嫂子,麻子哥可能是魂兒掉了。剛才打雷,閃電劈了老槐樹,他就成這樣了。"
李秀花心裡一沉。她聽說過"掉魂"這回事,村裡的老人常說,人受了驚嚇,三魂七魄可能會離體,輕則癡呆,重則喪命。
"二狗兄弟,麻煩你去請一下王仙姑。"李秀花咬了咬牙,"就說我家麻子魂兒掉了,請她來看看。"
王仙姑是方圓十裡最有名的神婆,六十多歲,瘦小乾癟,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據說她能通陰陽,會招魂,村裡誰家孩子嚇著了,都找她收驚。
傍晚時分,王仙姑拄著桃木拐杖來了。她一進門,那雙鷹眼就盯住了坐在炕上的張麻子。
"魂兒確實不在身上了。"王仙姑繞著張麻子轉了一圈,突然伸手在他天靈蓋上拍了一下。張麻子身子一抖,卻依然目光呆滯。
李秀花的心揪了起來:"仙姑,能找回來嗎?"
王仙姑掐指算了算:"魂兒沒走遠,還在陽間。明兒個午時三刻,我給他招回來。"
李秀花連忙道謝,從櫃子裡摸出二十塊錢塞給王仙姑。王仙姑擺擺手:"先彆急著謝,招魂不是小事,得準備些東西。"
她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紙,上麵用朱砂畫著些古怪的符號:"去集上買隻紅冠子公雞,要沒閹過的。再扯三尺紅布,找七個乾隆通寶,沒有的話康熙的也行。再備上三斤糯米,一壇老酒。"
李秀花一一記下,心裡卻直打鼓。這些東西倒不難找,可王仙姑接下來說的話讓她後背發涼。
"招魂的時候,不管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不能出聲,更不能攔著。"王仙姑盯著李秀花的眼睛,"要是驚了魂,可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第二天中午,李秀花按照王仙姑的吩咐,在堂屋正中擺了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盛滿糯米的銅盆,盆裡插著三炷香。那隻紅冠子公雞被拴在桌腿上,不安地撲騰著翅膀。
王仙姑換上了一身黑色對襟衫,頭上包著紅布,手裡拿著桃木劍和銅鈴。她讓李秀花把張麻子扶到桌前坐下,然後用紅繩在他手腕和腳踝上各係了一道結。
"這是鎖魂繩,免得魂兒回來了又跑掉。"王仙姑解釋道。
午時三刻一到,王仙姑突然搖起了銅鈴。那鈴聲又尖又細,聽得人頭皮發麻。她開始繞著桌子轉圈,嘴裡念念有詞:
"蕩蕩遊魂,何處留存。三魂早降,七魄來臨......"
李秀花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忽然,她感覺屋裡的溫度降了下來,明明是盛夏正午,卻冷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王仙姑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高。桌上的香突然齊齊熄滅,然後又無火自燃起來,火苗躥得老高。
"啊!"李秀花差點叫出聲,趕緊捂住嘴。她看見丈夫張麻子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掙脫出來。
王仙姑猛地停下腳步,桃木劍指向門口:"張麻子的魂,此時不歸,更待何時!"
"咯咯咯——"那隻公雞突然瘋狂地撲騰起來,雞冠漲得通紅,像是要滴出血來。緊接著,銅盆裡的七枚銅錢"叮叮當當"地跳動起來,仿佛有隻看不見的手在撥弄它們。
李秀花雙腿發軟,差點跪倒在地。她看見一道模糊的白影從門外飄了進來,在屋裡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張麻子麵前。
王仙姑眼疾手快,一把將那道白影按在了張麻子天靈蓋上,同時大喝一聲:"歸位!"
張麻子渾身劇烈顫抖起來,眼睛翻白,嘴裡吐出白沫。李秀花再也忍不住,撲上去想扶住丈夫,卻被王仙姑一把攔住。
"彆動!"王仙姑厲聲喝道,"魂兒正在歸體!"
大約過了半刻鐘,張麻子的抽搐漸漸平息下來。他眨了眨眼,茫然地看著四周:"我這是咋了?"
李秀花喜極而泣:"麻子,你可算回來了!"
王仙姑擦了擦額頭的汗,長舒一口氣:"魂兒是回來了,不過......"她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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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啥?"李秀花緊張地問。
王仙姑搖搖頭:"沒什麼,可能是我想多了。"她收起法器,囑咐道:"讓他好好休息三天,彆出門。晚上在床頭點一盞長明燈,連點七天。"
李秀花千恩萬謝,又塞給王仙姑一個紅包。王仙姑這次沒推辭,臨走時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張麻子一眼。
當天晚上,李秀花做了個噩夢。她夢見丈夫站在床邊,背對著她,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哭。她想叫他,卻發不出聲音。突然,張麻子轉過身來——那張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片空白。
李秀花尖叫著醒來,發現丈夫正好好地睡在身邊,呼吸均勻。她鬆了口氣,覺得是自己太緊張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怪事發生了。
張麻子一改往日的懶散,天沒亮就起床了,還把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吃早飯時,他突然說:"秀花,咱家東邊那塊地,明年彆種玉米了,改種藥材吧。"
李秀花愣住了:"你咋突然想起這個?咱又不懂藥材。"
張麻子頭也不抬:"三七、黃芪都行,比種糧食掙錢。"他說得頭頭是道,連種植方法、市場行情都一清二楚。
李秀花越聽越心驚——丈夫以前大字不識幾個,怎麼突然懂這麼多?
更奇怪的是,下午村裡來了個收古董的,張麻子居然從床底下翻出個破碗,跟人家討價還價起來。最後那碗賣了八百塊錢,把李秀花驚得目瞪口呆。
"你咋知道那碗值錢?"晚上睡覺前,李秀花忍不住問。
張麻子笑了笑:"就是知道。"說完就背過身去,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李秀花卻怎麼也睡不著。她總覺得丈夫哪裡不對勁——說話的語氣,走路的姿勢,甚至吃飯時拿筷子的方式,都和以前不太一樣。
就好像......回來的不完全是原來的張麻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李秀花就打了個寒戰。她想起王仙姑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起那個可怕的夢,想起銅錢跳動時詭異的聲響。
窗外,一輪血月悄悄爬上了樹梢。
血月出現的第三天,李秀花再也受不了了。
張麻子半夜起來磨刀,嘴裡哼著一首她從未聽過的古怪小調。那調子忽高忽低,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刀刃上,反射出森冷的光。
"麻子,大半夜的磨啥刀啊?"李秀花縮在被窩裡,聲音發顫。
張麻子頭也不抬:"明天殺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