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就剩一隻下蛋的母雞了......"
"不是咱家的。"張麻子咧嘴一笑,月光下那口黃牙顯得格外尖利,"是村頭老趙家的蘆花雞,又肥又嫩。"
李秀花渾身發冷。丈夫從不偷雞摸狗,更不會半夜磨刀計劃偷鄰居家的雞。她盯著張麻子的背影,恍惚間覺得那不像個人,倒像是什麼東西披著張麻子的皮。
天一亮,李秀花就直奔王仙姑家。
王仙姑正在院子裡曬草藥,見李秀花慌慌張張地闖進來,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來。"
"仙姑,我家麻子不對勁!"李秀花上氣不接下氣,"他半夜磨刀說要偷雞,還懂藥材、認古董,現在連字都認得了......這哪是他啊!"
王仙姑放下手中的草藥,那雙鷹眼眯了起來:"招魂那天,我就覺得不對勁。回來的不光是張麻子的魂,還帶了彆的"東西"。"
李秀花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那、那咋辦?"
"得把那東西送走。"王仙姑從懷裡摸出個布包,打開是幾枚鏽跡斑斑的銅錢,"今兒個是七月十四,鬼門大開的日子。正好趁這機會,把不該留的送回去。"
太陽剛偏西,王仙姑就帶著大包小包來到了張麻子家。她指揮李秀花在堂屋正中央擺了個火盆,四周按方位點了七盞油燈。又從包袱裡取出一個黑陶罐,罐口用紅布封著,隱約能聞到一股腥臭味。
"這是......"李秀花捂住鼻子。
"黑狗血,摻了朱砂。"王仙姑壓低聲音,"待會兒不管看見啥,千萬彆出聲。那東西精得很,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藏得更深。"
張麻子從地裡回來時,天已經擦黑。他一進門就抽了抽鼻子:"啥味兒這麼衝?"
王仙姑坐在八仙桌旁,不動聲色:"給你驅驅邪氣。招魂那天沾了陰氣,得淨一淨。"
張麻子——或者說披著張麻子皮的那個東西——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咧嘴笑了:"老仙姑,咱明人不說暗話。你看出我來了,是不是?"
王仙姑手裡的桃木劍"啪"地拍在桌上:"孽障!占了人身還敢囂張!"
屋裡的溫度驟然下降。李秀花看見丈夫的臉開始扭曲,五官像融化的蠟一樣流動起來。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沒叫出聲來。
"我不過是想活!"那東西的聲音變得尖細刺耳,完全不是張麻子的嗓音,"我在陰間遊蕩了六十年,好不容易逮著機會......"
王仙姑猛地掀開黑陶罐的封口,一股腥臭的黑血潑在了張麻子身上。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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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花,按住他!"王仙姑喝道。
李秀花撲上去死死抱住丈夫。觸手的皮膚冰涼黏膩,像摸到了死魚。張麻子掙紮的力氣大得驚人,差點把她甩出去。
王仙姑抓起一把糯米撒向四周,口中念念有詞:"天清地靈,陰兵聽令!孤魂野鬼,速速現形!"
七盞油燈的火苗突然躥起一尺多高,變成詭異的綠色。屋裡的影子開始扭曲蠕動,牆麵上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人臉,又很快消失。
張麻子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眼白上翻,露出全部漆黑的瞳孔。他的嘴越張越大,一團黑霧從裡麵湧了出來。
那黑霧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個人形,隱約能看出是個穿長衫的老頭,脖子上有一道猙獰的勒痕。
"吊死鬼!"王仙姑倒吸一口冷氣,"怪不得怨氣這麼重。"
黑霧發出刺耳的尖笑:"我死得冤啊!六十年了,沒人給我燒紙,沒人給我上墳......"
王仙姑抓起桃木劍刺向黑霧:"陰陽有彆,你強占生人軀體,罪加一等!"
黑霧靈活地躲開,突然撲向李秀花:"那我就拉個墊背的!"
千鈞一發之際,王仙姑從袖中甩出一道黃符,正貼在黑霧上。那東西發出淒厲的慘叫,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縮成一團。
"李秀花,快把銅錢擺成北鬥七星!"王仙姑喊道。
李秀花手忙腳亂地把七枚銅錢按記憶中的北鬥形狀擺在地上。說來也怪,銅錢一落地就發出淡淡的金光,連成一片,像牢籠一樣困住了黑霧。
王仙姑趁機點燃一張寫滿咒文的黃紙,扔進火盆。火焰"轟"地竄起,變成幽藍色。
"塵歸塵,土歸土,陰魂歸地府!"王仙姑大喝一聲,桃木劍指向火盆,"去!"
黑霧劇烈掙紮著,卻被無形的力量拖向火盆。它發出最後一聲不甘的嚎叫,被火焰吞沒。火苗瞬間恢複正常顏色,屋裡溫度也回升了。
李秀花癱坐在地上,這才發現全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她看向躺在旁邊的張麻子——他的嘴角恢複了正常,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
"結、結束了?"李秀花聲音發抖。
王仙姑擦了擦額頭的汗:"暫時是沒事了。不過......"她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李秀花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吊死鬼怨氣太重,我怕它還會找機會回來。"王仙姑從包袱裡取出一個小布袋,"這裡頭是香灰拌朱砂,你每天在門檻和窗台上撒一點,連撒七天。"
李秀花連連點頭,又問:"那麻子......"
"他沒事了,睡醒就好。"王仙姑頓了頓,"不過可能會忘記被附身這段時間的事。"
第二天中午,張麻子醒了過來。他揉著太陽穴,一臉茫然:"我這是咋了?渾身沒勁兒......"
李秀花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這才是她熟悉的丈夫,那個憨厚老實的莊稼漢。
"你前些天掉魂了,多虧王仙姑......"李秀花把經過簡單說了一遍,隱去了吊死鬼那段。
張麻子聽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我咋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不記得最好。"李秀花小聲嘀咕。
接下來的日子,張麻子漸漸恢複了正常。他不記得什麼藥材種植,也認不出古董了,更不會半夜磨刀。隻是偶爾會盯著某個地方發呆,眼神恍惚,像是透過空氣看著很遠的東西。
寒食節那天,李秀花按王仙姑的囑咐,準備了一桌飯菜,又燒了不少紙錢。
"給誰燒的?"張麻子好奇地問。
"給......"李秀花猶豫了一下,"給那些沒親人的孤魂野鬼。"
張麻子撓撓頭:"你啥時候信這個了?"
李秀花沒回答。夜風吹來,紙灰打著旋兒升上天空,像一群黑色的蝴蝶。她仿佛聽見風中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又像是錯覺。
第二天一早,李秀花發現門檻上的香灰有幾個腳印,像是有人站在那兒很久。她趕緊又撒了一層新的,心裡默默祈禱:彆再來了,安息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去秋來,田裡的莊稼熟了。張麻子和李秀花忙著收割,漸漸把那個詭異的七月拋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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