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的深山裡有個叫黑水村的地方，那裡的祭祀規矩比法律還要嚴格。老人們常說："白紙錢是給鬼的，黃紙錢是給神的，弄錯了要遭報應。"白色打孔紙錢燒給先祖和剛死的親人，黃色打孔紙錢則敬奉灶神、觀音菩薩和閻王爺這些神明。這規矩傳了多少代沒人記得清，但村裡沒人敢違背。
李四狗今年三十有二，是村裡有名的光棍漢。父母早逝，留下他一個人守著祖傳的老屋。他生得五大三粗，皮膚黝黑，一雙小眼睛裡總閃著不信邪的光。村裡老人講這些規矩時，他總是嗤之以鼻："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些？紙錢燒了不都成灰？哪分什麼鬼神！"
七月十五中元節這天，村裡家家戶戶都在準備祭祀。李四狗從鎮上喝了半斤包穀酒回來，醉醺醺地想起還沒祭灶神。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堂屋角落的灶台前，灶台上的神龕積了厚厚一層灰，灶王爺的畫像已經泛黃卷邊。
"灶王爺...保佑我...明年娶個媳婦..."李四狗打著酒嗝，在櫃子裡胡亂翻找。本該用黃紙錢，可他醉眼昏花，竟摸出一疊白色打孔紙錢。紙錢上的圓孔像無數雙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冷冷地注視著他。
火苗竄起，白紙錢在鐵盆裡蜷曲成灰。李四狗沒注意到，有幾片紙灰沒有落下，而是詭異地打著旋，飄向了灶台後方黑暗的角落。
當晚，李四狗被一陣"哢嗒哢嗒"的聲音驚醒。那聲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敲擊灶台上的鐵鍋。他迷迷糊糊地罵了句："死老鼠..."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李四狗頭痛欲裂地爬起來，發現廚房地上有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灶台一直延伸到後門。腳印很小，像是孩子的，但每一步都帶著黑灰，在水泥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跡。最詭異的是，後門是從裡麵鎖著的，沒人出去過。
"見鬼了..."李四狗嘟囔著，用拖把擦掉了腳印。他以為是昨晚喝多了產生的幻覺，直到中午做飯時，剛點燃的柴火突然"噗"地一聲熄滅了，就像有人吹滅了蠟燭。緊接著，灶膛裡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
李四狗的後頸汗毛倒豎，酒徹底醒了。他顫抖著手再次點火，這次火苗剛竄起，鍋裡的水突然劇烈沸騰起來，可那火明明才剛點著！
"灶...灶王爺..."李四狗膝蓋一軟，跪在了灶台前。這時他才猛然想起，昨晚燒的是白色紙錢！給鬼的紙錢燒給了灶神，這是大忌啊！
當天晚上，李四狗早早鎖好門窗，戰戰兢兢地躺在床上。月光透過窗戶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廚房傳來"吱呀"一聲，像是櫃門被慢慢推開的聲音。
緊接著是"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臥室門外。李四狗死死盯著門縫，看到一團黑影從下麵滲了進來。那黑影在地板上蠕動，漸漸凝聚成一個人形的輪廓。
"誰...誰在那兒？"李四狗聲音發抖，手摸向枕邊的柴刀。
黑影沒有回答，但李四狗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房間溫度驟降，他呼出的白氣在月光下清晰可見。突然，被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掀開，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呃...啊！"李四狗掙紮著，卻動彈不得。那隻手越收越緊，他眼前開始發黑。就在即將窒息的瞬間，遠處傳來一聲雞鳴，那手突然鬆開了。黑影如潮水般退去，縮回門縫消失不見。
李四狗癱在床上大口喘氣，脖子上留著五道青紫色的指印。
天一亮，李四狗就跑到村裡最年長的趙阿婆家，一五一十地說了昨晚的事。趙阿婆聽完，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恐懼。
"你個蠢貨！白紙錢是給鬼的，你燒給灶神，等於請鬼占了神位！"趙阿婆用枯枝般的手指戳著李四狗的額頭，"灶王爺生氣了，那些孤魂野鬼就趁機進了你家！"
"阿婆，救我！"李四狗徹底慌了，跪在地上直磕頭。
趙阿婆歎了口氣，從裡屋拿出一個布包："這是開過光的黃紙錢，你回去重新祭灶神，每張紙錢都要親手折成元寶形狀。再準備一隻公雞、三杯白酒、一碗生米。天黑前必須做完，記住，心要誠！"
李四狗捧著布包跑回家，按趙阿婆說的準備起來。他再也不敢馬虎，每一張黃紙錢都仔細折成元寶，擺上供品後，跪在灶台前連連磕頭。
"灶王爺恕罪，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您老人家..."李四狗額頭磕出了血，"求您收回成命，趕走那些臟東西..."
說著，他點燃黃紙錢。這一次，火焰出奇地旺盛，紙灰打著旋上升，卻沒有一片落在地上。恍惚間，李四狗仿佛看見火光中浮現出一張威嚴的老人麵孔，對他點了點頭。
當晚，李四狗戰戰兢兢地躺在床上，但一夜無事。第二天清晨，他發現灶台上多了一小堆灰燼，形狀酷似一座小橋——這在當地風俗中意味著神明已經原諒了他。
然而事情並沒有完全結束。之後每逢陰雨天，李四狗仍能聽見廚房裡有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輕輕走動。有時清晨起來，會發現灶台上的灰燼顯出模糊的腳印。但再沒有出現過那晚的恐怖遭遇。
村裡人都說，李四狗是撿回了一條命。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敢輕視那些祖輩傳下來的規矩。每逢祭祀日，他總是第一個準備好祭品，規規矩矩地按傳統行事。有時喝醉了，還會神神叨叨地告誡年輕人："白紙錢是給鬼的，黃紙錢是給神的，弄錯了...真的會遭報應啊！"
而關於那晚掐他脖子的到底是誰，李四狗至死都沒敢深究。隻是村裡有人傳言，五八年大饑荒，家家戶戶還要趕肥豬上交公社，不達標輕則扣工分，扣口糧，重則批鬥。一些人餓水腫，餓死，被大隊扔在荒山野嶺。當時有個小女孩餓死在李四狗家的老屋裡，就死在那個灶台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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