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夏天,熱得反常。
張老漢蹲在自家門檻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眯眼望著遠處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蟬鳴聲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煩。他粗糙的手指在煙杆上摩挲著,指節處凸起的骨節像幾顆乾癟的棗核。
"這鬼天氣..."他嘟囔著,吐出一口濃煙。
老黃狗阿黑突然從院子裡竄出來,對著村東頭狂吠不止。那叫聲不似平常,尖銳得像是被踩了尾巴,又帶著一種張老漢從未聽過的恐懼。
"咋了?"張老漢站起身,煙鍋裡的火星在暮色中忽明忽暗。阿黑不理會他,繼續對著空無一人的土路齜牙咧嘴,背上的毛全都豎了起來。
就在這時,張老漢看見了。
村東頭的土路上,一個白色的影子緩緩移動。那影子模模糊糊,像是被水洇開的墨跡,又像是夏日裡蒸騰的熱氣扭曲了視線。但它確實在移動,以一種不緊不慢、毫無生氣的步伐,沿著土路向村子中央飄去。
張老漢的煙杆從指間滑落,砸在泥地上發出悶響。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明明是三伏天,卻冷得牙齒打顫。
"老張!看見沒?"隔壁王婆子扒著矮牆,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動什麼。
張老漢僵硬地點點頭,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白影。它已經飄到了村中央的老井旁,在那裡停留了片刻,然後繼續向村西移動,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那天晚上,整個村子都沒人敢出門。
第二天,消息傳開了。李家的媳婦說她晾衣服時看見白影從晾衣繩下穿過;趙家的二小子賭咒發誓那東西從他家窗戶飄過去時,屋裡的油燈自己熄滅了;就連一向不信邪的村長也承認,他半夜起夜時撞見了,那東西沒有臉。
第三天,村裡請來了道士。
那是個乾瘦的老頭,穿著褪色的道袍,眼睛渾濁卻異常銳利。他在村子裡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村東頭那口枯井旁,從懷裡掏出一把香灰撒了進去。
"回魂鬼。"老道士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橫死的人,魂兒回不來家,就在死的地方打轉。"
村民們麵麵相覷,有人問該怎麼辦。
"彆招惹。"老道士豎起一根枯枝般的手指,"莫看,莫跟,莫問。它走它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
張老漢站在人群外圍,心裡卻像被貓抓了一樣。他活了六十年,頭一回見著這種邪乎事。老道士的話他聽進去了,可那股子好奇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當天夜裡,張老漢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月光慘白,照得院子裡一片銀灰。阿黑蜷在牆角,時不時發出低沉的嗚咽。
突然,狗又狂吠起來。
張老漢一個激靈坐起身,透過窗戶紙,他看見那個白影又出現了。這次它從村西頭來,沿著同樣的路線,飄過一家又一家的門前。
一種莫名的衝動攫住了張老漢。他輕手輕腳地下了炕,披上褂子,悄悄推開了門。夜風帶著潮濕的土腥味撲麵而來,他打了個哆嗦,但腳步卻沒停。
白影移動得很慢,張老漢保持著距離跟在後麵。月光下,那影子更加清晰了——它確實是人形,但輪廓模糊,像是被一層薄紗裹著,走動時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
張老漢跟著它穿過大半個村子,來到了村東頭那間廢棄的劉家老宅。白影在門前停頓了一下,然後直接穿過了緊閉的木門。
張老漢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躡手躡腳地靠近那棟荒廢多年的老屋。木門上的鎖早已鏽死,但門縫足夠寬,他湊上去,眯起一隻眼往裡看。
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欞照進屋內,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白影站在堂屋中央,一動不動。張老漢屏住呼吸,看著它緩緩抬起"手",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像是在推什麼東西,又像是在抵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