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那天,王海蹲在自家門檻上,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望著西邊漸漸沉下去的太陽。母親在屋裡絮絮叨叨地收拾著上墳用的東西——三炷香、一疊紙錢、一小瓶白酒,還有三叔公生前最愛吃的芝麻糖。
"海子,東西都備好了,你趕緊去吧。"母親把籃子遞給他,又叮囑道:"記住啊,上香要三炷一起點,不能斷;紙錢要一張一張燒,不能亂扔;白酒要灑在墳前,不能喝。還有,太陽落山前必須回來。"
王海不耐煩地應了一聲,接過籃子就往外走。他都二十八了,母親還把他當小孩似的囑咐這些老掉牙的規矩。上墳而已,能出什麼事?
"對了,"母親突然又叫住他,"千萬彆在墳前說"可惜"、"可憐"這種話,更不能說"跟我走吧"。"
王海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三叔公的墳在村西頭的老墳崗,要走半個時辰。他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快挨著西山了,得加快腳步。
老墳崗比村裡其他地方都陰冷。王海踩著雜草叢生的小路往裡走,四周靜得出奇,連聲蟲鳴都沒有。三叔公的墳在崗子最裡麵,挨著一棵歪脖子鬆樹。去年下葬時王海來過,記得很清楚。
到了墳前,王海放下籃子,先清理了一下墳頭的雜草。三叔公的墓碑是新立的,青石板上刻著"先考王公諱德山之墓"幾個大字,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王海取出香,用火柴點著。說來奇怪,火柴劃了三次才著,而且火苗是綠色的。他皺了皺眉,把三炷香插在墳前的香爐裡。香燃燒得特彆快,轉眼就下去了一半,煙也不往上飄,而是貼著地麵蔓延,像一層薄霧籠罩著墳頭。
"怪事。"王海嘟囔著,開始燒紙錢。紙錢一碰到火就"呼"地燃起來,火苗竄得老高,差點燒到他的手指。更奇怪的是,燒完的紙灰不是灰白色,而是漆黑的,像被墨汁浸過一樣。
王海心裡有點發毛,趕緊把白酒灑在墳前。酒液一落地就發出"嗤嗤"的響聲,冒出一股白煙,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酸腐味。他後退兩步,突然發現墳頭的土有些鬆動,好像被人翻動過。
"誰動過三叔公的墳?"王海四下張望,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他蹲下身,用手撥了撥鬆動的土,突然摸到一個硬物。扒開一看,是個小木盒,盒子上刻著奇怪的符號。
王海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盒子。裡麵是一綹頭發,用紅繩綁著,還有一張黃紙,上麵用朱砂寫著生辰八字——正是三叔公的。
"這是..."王海突然想起村裡老人說過,有些人家會在親人墳裡埋"鎮物",防止死者魂魄不安分。難道三叔公生前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王海猛地回頭,隻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十幾步外,看不清麵目。那人影一動不動,似乎在盯著他看。
"誰?"王海喊道,聲音在寂靜的墳崗上顯得格外突兀。
人影沒有回答,也沒有移動。王海眯起眼睛想看清楚些,卻發現那人影似乎在慢慢變淡,就像融入了暮色中。他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人影已經不見了。
王海心跳加速,背上滲出一層冷汗。他決定趕緊離開,但剛站起身,就發現插在香爐裡的三炷香已經燒完了,而且香灰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螺旋狀排列。更可怕的是,香爐周圍的地麵上,多出了幾個腳印——不是他的,因為那些腳印明顯比他的小,而且腳尖都朝著墳墓。
"見鬼了..."王海咽了口唾沫,轉身就要走,卻發現籃子裡的紙錢不知何時散落了一地,而且每一張都朝上,好像被人特意擺放過。他彎腰去撿,手指剛碰到紙錢,那些紙就自動翻了個麵,露出背麵用紅筆畫的奇怪符號。
王海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拿不住東西。他胡亂把紙錢塞回籃子,正要離開,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哢嗒"一聲,像是木盒關上的聲音。他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一陣冷風吹過,王海感覺有什麼東西擦著他的後頸過去了,冰涼冰涼的,像死人的手指。他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跑,籃子也不要了。
跑出老墳崗時,王海回頭看了一眼,隻見三叔公的墳頭上籠罩著一層黑霧,那棵歪脖子鬆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變形,像一隻伸向他的爪子。
回村的路上,王海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跟著他。每次回頭,都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但奇怪的是,那影子有時會多出一部分,像是有人緊貼在他身後。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母親站在門口,臉色難看:"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不是說了太陽落山前要回來嗎?"
王海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母親看了看他空空的雙手,又問:"籃子呢?"
"丟...丟在墳地了。"王海結結巴巴地說。
母親臉色大變,一把將他拉進屋,關上門後迅速在門框上掛了麵鏡子,又在門檻撒了把鹽。"你違反了多少禁忌?"她厲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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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香燒得太急沒注意、紙錢沒燒完就跑了、白酒灑得亂七八糟、還在墳前說了不該說的話...最重要的是,他日落之後才離開墳地。
那晚,王海做了個噩夢。夢裡他回到老墳崗,三叔公的墳裂開一道縫,一隻蒼白的手從裡麵伸出來,手裡攥著那個小木盒...
第二天一早,王海發起了高燒。母親請來了村裡的神婆,神婆看了看他的臉色,又摸了摸他的脈搏,搖頭說:"衝撞了,得做法事。"
法事做了三天,王海的燒才退下去。病好後,他變得沉默寡言,尤其忌諱談論上墳的事。有人問起那天發生了什麼,他就臉色發白,一個字也不肯說。
村裡人都說,王海從那天起就變了。他走路時總是回頭看,晚上不敢一個人出門,見到鏡子就躲。最奇怪的是,無論陽光多強烈,他的影子總是比彆人的要深一些,而且輪廓模糊,好像重疊著另一個影子。
七月半過後,王海又去了一次老墳崗,這次是在正午時分。他把新買的香和紙錢恭敬地擺在三叔公墳前,小心翼翼地按照所有規矩做了全套祭拜。臨走時,他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低聲說:"三叔公,不要生我的氣。"
回村的路上,王海總覺得輕鬆了許多,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擔。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發現自己的影子映在牆上,像自己又像三叔公,正慢慢地、獨立於他的動作之外,向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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