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貴是村裡出了名的老實人，五十多歲，一輩子沒娶媳婦，獨自住在村西頭的老宅裡。那宅子是他爺爺留下的，青磚灰瓦，年久失修，牆皮剝落得像是得了皮膚病的老狗。村裡人都說那宅子陰氣重，勸他搬出來住，可董先貴隻是笑笑，說住慣了，舍不得。
那是農曆七月中旬的一個傍晚，董先貴從地裡回來，肩上扛著鋤頭，褲腿上沾滿了泥。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條黑色的蛇蜿蜒在土路上。他走到家門口時，忽然覺得背後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
董先貴猛地回頭，看見二十步開外的老槐樹下站著個穿灰布衫的老婦人。那老婦人瘦得像根竹竿，灰白的頭發稀疏地貼在頭皮上，臉上皺紋縱橫交錯，像是乾裂的河床。最讓董先貴心裡發毛的是她的眼睛——渾濁發黃，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把他看穿。
"老人家，您是哪家的？天快黑了，怎麼在這兒站著？"董先貴放下鋤頭，朝老婦人走去。
老婦人沒說話，隻是盯著他。董先貴走近幾步，忽然一陣冷風吹過，槐樹葉沙沙作響。等他再抬頭時，老婦人已經不見了。
"怪了..."董先貴撓撓頭，四下張望，土路上空蕩蕩的，連個腳印都沒有。他搖搖頭，心想可能是自己眼花了，便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進了院子。
那天晚上，董先貴做了個噩夢。夢裡那個老婦人就站在他床邊，彎著腰，臉幾乎貼到他臉上。他嚇得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動，身體卻像被釘在床上。老婦人的呼吸噴在他臉上，冷得像冰，帶著一股腐朽的氣味。
第二天一早，董先貴渾身冷汗地醒來，發現枕頭上掉了一大把頭發。他對著鏡子照了照，發現自己臉色蠟黃，眼窩深陷，像是大病了一場。
接下來的幾天，董先貴總能感覺到那個老婦人的存在。有時是在地裡乾活時，一抬頭就看見她站在田埂上；有時是傍晚回家，發現她就站在他家院牆外；最可怕的是有天半夜，董先貴起夜，一開門就看見她站在院子裡，月光下那張臉慘白如紙。
老婦人從不說話，也不動，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他。每次董先貴想靠近，她就會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第七天晚上，董先貴實在受不了了。他喝了半瓶白酒壯膽，拿著手電筒在屋裡屋外轉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他鬆了口氣，鎖好門窗，準備睡覺。
剛躺下沒多久，董先貴就聽見"吱呀"一聲——是堂屋門被推開的聲音。他的酒頓時醒了大半，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那聲音他很熟悉，老木門每次開關都會發出這種聲響。
董先貴屏住呼吸，聽見緩慢的腳步聲從堂屋傳來，"嗒...嗒...嗒..."，像是有人拖著腳走路。腳步聲停在了他臥室門外。
董先貴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死死盯著那扇斑駁的木門，門把手緩緩轉動起來。
門開了。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勾勒出一個瘦削的輪廓。灰布衫，灰白頭發，正是那個老婦人。她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床上的董先貴。
董先貴想喊，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掐住了；想逃，四肢卻像灌了鉛。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婦人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老婦人走到床邊，彎下腰。董先貴聞到了一股黴味，像是從棺材裡散發出來的。她的臉離他越來越近，皺紋裡似乎蠕動著什麼東西。董先貴驚恐地發現，老婦人的眼睛沒有瞳孔，整個眼球都是渾濁的黃色。
老婦人伸出乾枯的手，輕輕撫上董先貴的臉。那隻手冰冷刺骨，觸感像是風乾的樹皮。董先貴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接觸的地方蔓延開來，迅速席卷全身。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發黑，最後看到的景象是老婦人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第二天中午，鄰居老李頭發現董先貴沒像往常一樣出門乾活，便來敲門。敲了半天沒人應，老李頭覺得不對勁，叫來幾個村民一起把門撞開了。
他們在臥室裡發現了董先貴的屍體。他躺在床上，雙眼圓睜，嘴巴大張，臉上凝固著極度驚恐的表情。奇怪的是，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白色，像是血液被抽乾了。法醫後來檢查，說是死於心臟驟停，但解釋不了為什麼屍體會在短短半天內出現明顯的腐敗跡象，而且屋裡彌漫著一股奇怪的黴味。
更詭異的是，村民們注意到，董先貴的枕頭上散落著大量頭發，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來的。而他的右手緊緊攥著什麼東西，掰開後發現是一縷灰白色的頭發——明顯不屬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發色。
葬禮那天，村裡來了個陌生的老婦人，穿著灰布衫，站在送葬隊伍最後麵。沒人認識她，也沒人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來的。當董先貴的棺材被放入墓穴時，有人看見那老婦人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然後轉身離開了。
事後，村裡人議論紛紛。有個從鄰村嫁過來的媳婦說，那老婦人很像三十年前鄰村吊死的瘋婆婆。據說那婆婆年輕時死了丈夫和孩子，後來精神就不正常了，總說看見死去的親人來找她。有一天，人們發現她在自家房梁上吊死了，死的時候穿著她結婚時的灰布衫。
"那瘋婆婆死後不安生，"那媳婦壓低聲音說，"專找獨居的老人"作伴"。前些年我們村就有個老頭，也是一個人住，後來莫名其妙死了，死前也說總看見個穿灰布衫的老太太..."
從那以後，董先貴的老宅再沒人敢半夜經過。有人說半夜經過時，能看見窗戶裡有兩個影子——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看。
而那個穿灰布衫的老婦人，再也沒在村裡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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