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德扛著鋤頭走在山間小路上，八月的日頭毒辣得很，汗水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淌。他抬手抹了把臉，抬頭望了望天色，決定抄近道從後山回家。這條路平時少有人走，雜草叢生，但能省下半個時辰的腳程。
草叢裡突然閃過一道黑影，張正德停下腳步，眯起眼睛。是野兔還是黃鼠狼？他撥開半人高的雜草，卻發現前方不遠處突兀地立著一座孤墳。墳包不大，已經被風雨侵蝕得幾乎與地麵齊平，若不是那塊歪斜的石碑，幾乎看不出是座墳墓。
"奇怪..."張正德嘀咕著走近。他在這個村子生活了三十多年，從不知道後山有這麼一座墳。石碑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隻能隱約辨認出"xx之墓"幾個字，姓氏和生卒年月都看不清了。
墳前擺著幾個乾癟的蘋果和饅頭，看樣子放了兩三天了。最詭異的是，墳前有一堆紙錢灰燼，灰燼還很新鮮，像是剛燒過不久。
張正德後背一陣發涼。這荒山野嶺的，誰會來祭拜一座無名孤墳？他想起村裡老人常說的"絕戶墳"——那些沒有後人祭祀的墳墓，裡麵的亡魂會因為無人供奉而不得安寧。
"八成是哪個外鄉人的墳。"張正德自我安慰道，匆匆繞過墳包繼續趕路。他沒注意到，當他轉身時，墳前的紙灰突然無風自動，打著旋飄了起來。
那天晚上，張正德睡得極不安穩。半夜裡，他聽見院子裡傳來"咚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敲打木門。他披衣起身，提著油燈來到院中，卻發現院門緊閉，門外空無一人。
"誰？"張正德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回應他的隻有遠處幾聲犬吠。他正要回屋，突然聽見豬圈裡的豬發出驚恐的嚎叫。張正德急忙跑過去，看見三頭豬擠在角落裡，渾身發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第二天清晨，張正德發現院子裡的雞全都死了，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脖子上沒有傷口，就像睡著了一樣。他心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座無名孤墳。
"正德，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吃早飯時，妻子擔憂地問道。
張正德搖搖頭沒說話。他不想讓家人擔心，但昨晚的怪事確實讓他心神不寧。飯後，他借口去地裡乾活，實則繞路去了村長家。
"村長，後山那座孤墳是怎麼回事？"張正德開門見山地問。
老村長正在抽旱煙，聞言手一抖，煙鍋差點掉在地上。他盯著張正德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你見到那座墳了？"
"昨天抄近道回家時看到的。墳前還有新燒的紙錢，怪瘮人的。"
村長歎了口氣："那是座絕戶墳，埋的是...唉，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家人死絕了，沒人祭祀，村裡人偶爾會去燒點紙錢，免得亡魂作祟。"
"哪家人？"張正德追問。
村長卻擺擺手不願多說："彆打聽這些了，不吉利。你以後彆走那條路就是了。"
張正德滿腹狐疑地離開村長家。他總覺得村長話裡有話，那座墳肯定不簡單。回家路上，他鬼使神差地又繞到了後山。這次，他遠遠就看見墳前站著一個人影。
那人背對著他，穿著老式的對襟褂子，身形佝僂。張正德剛要打招呼，人影卻突然消失了，就像被風吹散的煙霧一樣。張正德揉了揉眼睛，墳前空無一人，隻有幾個新鮮的饅頭擺在墳頭。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張正德轉身就跑，直到回到家關上門，心臟還在狂跳不止。他決定再也不去後山了，那座墳太邪門。
然而，當天夜裡，張正德被一陣刺耳的刮擦聲驚醒。聲音來自窗外，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用指甲抓撓窗欞。他壯著膽子掀開窗簾一角，借著月光，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院子裡，正仰頭"看"著他的窗戶。
那人影沒有臉——或者說，張正德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一團模糊的陰影。人影緩緩抬起手，指向後山的方向，然後像煙霧一樣消散在夜色中。
張正德一夜未眠。天亮後，他決定再去那座墳看看。這次他帶了香燭紙錢，心想無論如何，先祭拜一下總沒錯。
墳前的饅頭和蘋果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個腐爛的水果，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張正德強忍不適，點燃香燭，開始燒紙錢。奇怪的是，紙錢剛碰到火就劇烈燃燒起來，火苗竄得老高，差點燒到他的手指。
"這位...前輩，"張正德結結巴巴地說，"我不知道您是誰，但如果有什麼需要，請明示..."
話音剛落，一陣陰風突然刮起，吹滅了蠟燭。紙錢的灰燼打著旋升到空中，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然後又散落下來。張正德嚇得倒退幾步，腳下一絆，跌坐在地上。
這時，他注意到墳包的側麵有一道裂縫，像是被什麼動物刨開的。裂縫裡隱約可見一塊腐朽的木板——是棺材的一角。
張正德鬼使神差地爬過去，扒開裂縫處的泥土。棺材板已經朽爛，輕輕一碰就碎了。他往裡看去，頓時頭皮發麻——棺材裡有一具白骨，白骨的手骨正緊緊抓著一塊木牌，木牌上用褪色的紅漆寫著"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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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張正德喃喃自語。這是他家的姓。他顫抖著繼續挖掘，很快在棺材頭部發現了一塊小石碑，上麵刻著"張氏次子文遠之墓"。
張正德如遭雷擊。張文遠是他爺爺的弟弟，他從未謀麵的二爺爺。家族祠堂的族譜上確實有這個名字，但旁邊注著"早夭，無後"。村裡老人從不提起這個人，父親生前也從未說過有關這位二爺爺的事。
"原來是這樣..."張正德恍然大悟。絕戶墳裡埋的是他家的先人，因為沒有直係後代，成了無人祭祀的孤魂。難怪那些異象都衝著他來——亡魂是在向血脈親人求助。
張正德立刻回家取了工具，重新修整墳塚。他找來一塊新石碑，刻上二爺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又準備了豐盛的祭品。在村長的見證下，他鄭重地舉行了祭祀儀式，承諾以後每年都會來掃墓。
當晚，張正德睡得格外安穩，再也沒有奇怪的聲響打擾。第二天早晨，院子裡的雞鴨活蹦亂跳，豬圈裡的豬也恢複了正常。
後來，張正德從村長那裡得知了完整的故事：他二爺爺張文遠年輕時愛上了一個地主家的小姐，兩人私奔未果，小姐被迫嫁給了彆人。張文遠一病不起，臨終前要求把自己葬在後山，守望心上人出嫁的方向。因為這段不光彩的往事，家族將他除名，漸漸無人祭祀，成了絕戶墳。
而張正德永遠不知道，他第一次看到孤墳時，饅頭水果是誰擺的，紙錢是誰燒的。
張正德將二爺爺的名字重新寫入族譜，每年清明都帶著全家去掃墓。那座墳不再是無名孤墳，村裡的怪談卻多了一個新版本——關於一座絕戶墳如何找回自己後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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