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安扛著鐵鍬往山上走時,天剛蒙蒙亮。寒食節的清晨總是帶著股說不清的陰冷,山間的霧氣像一層薄紗,纏繞在鬆樹間不肯散去。他緊了緊身上的舊棉襖,呼出的白氣在眼前打了個轉就消失了。
楊家祖墳坐落在半山腰的老鬆林裡,據說是曾祖父那輩請風水先生特意選的位置。村裡老人常說,這墳地"藏風聚氣",是個難得的吉穴。但楊萬安從小就覺得這地方邪性——每次來上墳,後頸的汗毛都會不自覺地豎起來。
"寒食修墳,清明祭祖。"父親臨終前反複叮囑的規矩在他耳邊回響。楊萬安踩著露水打濕的枯草,數著步子往山上走。三百六十五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這是祖輩傳下來的規矩。他數到第三百六十四步時,右腳突然陷進一個土坑裡,身子猛地往前一栽。
"晦氣!"楊萬安啐了一口,把腳從坑裡拔出來。這坑不像是野兔打的,倒像是新挖的。他蹲下身,用手指撥了撥坑邊的泥土,潮濕的土裡混著幾片暗紅色的碎布,像是從什麼衣服上撕下來的。
祖墳的輪廓在晨霧中漸漸清晰。三座青石墓碑呈品字形排列,最中間的是曾祖父的墳,左右兩邊分彆葬著祖父和父親。墓碑上的字已經有些模糊了,楊萬安從布袋裡掏出準備好的朱砂和毛筆,準備重新描一遍。
他先在墳前擺好香燭供品,劃了三根火柴都沒點著。第四根火柴剛擦亮,一陣陰風突然從墳後刮來,火苗"噗"地滅了。楊萬安的後背沁出一層冷汗,他抬頭看了看天——明明沒有風,鬆樹的枝葉都紋絲不動。
"祖宗保佑。"他低聲念叨著,改用打火機總算點著了香。三炷香插進香爐,青煙筆直上升,在離地約莫三尺高的地方突然散開,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攪亂了。
楊萬安開始清理墳頭的雜草。鐵鍬鏟到墳後時,突然"鐺"地一聲撞上了硬物。他扒開雜草,發現土裡埋著半截青磚,磚麵上刻著一個模糊的"鎮"字。更奇怪的是,磚頭上纏著一條嶄新的紅布條,布料鮮亮得像是昨天才係上去的。
"這是......"楊萬安的手指剛碰到紅布條,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哢嚓"一聲脆響,像是有人踩斷了枯枝。他猛地回頭,除了霧氣什麼也沒看見。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卻揮之不去,仿佛有無數雙眼睛藏在霧裡盯著他。
他硬著頭皮繼續乾活,把墳周的排水溝重新挖深。土裡翻出幾隻死蜈蚣,蟲體僵硬發黑,像是死了很久。更奇怪的是,這些蜈蚣全都頭朝下埋在土裡,像是被人特意擺成這個姿勢。
正午時分,楊萬安坐在墳前吃帶來的乾糧。明明沒有風,插在墳頭的紙幡卻突然"嘩啦啦"響起來。他抬頭看時,發現最右邊祖父的墓碑上滲出細密的水珠,像在流汗似的。而更詭異的是,這些水珠都是暗紅色的,順著碑文往下淌,把"楊公諱德山"幾個字染得像血書一般。
楊萬安的手開始發抖。他想起父親臨終時說的話:"咱家祖墳底下還壓著東西,修墳時千萬彆動後土。"當時他追問詳情,老人卻已經咽了氣。現在看著那塊刻"鎮"字的青磚,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得把磚埋回去。"楊萬安自言自語著,抓起紅布條想重新纏好青磚。就在這時,他聽見墳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沙、沙、沙",像是有人穿著布鞋在枯葉上走。但等他繞到墳後查看,地上除了自己的腳印什麼都沒有。
太陽漸漸西斜,山裡的霧氣更濃了。楊萬安加快速度,準備收拾工具下山。當他彎腰撿鐵鍬時,餘光瞥見祖父的墳頭上站著個人影。那人穿著老式對襟褂子,背對著他一動不動。
"誰?"楊萬安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人影沒有回答,隻是慢慢轉過頭——楊萬安看到的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像被水泡發的饅頭一樣光滑蒼白。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再抬頭時人影已經消失了,隻有墳頭的一叢野草微微晃動。
紙錢在火盆裡燒到一半突然熄滅,灰燼打著旋兒飄起來,在空中組成一個模糊的圓形。楊萬安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像是從墳裡滲出來的。他顫抖著手去摸口袋裡的打火機,卻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是那條紅布條,明明剛才已經放回磚頭上,現在卻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口袋裡。
"祖宗莫怪!"楊萬安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把紅布條重新係回青磚,又抓了把香灰撒在磚上。做完這些,腐爛的味道突然淡了許多。他不敢再多留,匆匆收拾好東西就往山下跑。
山路在暮色中變得陌生起來。楊萬安明明記得來時的路,卻總在原地打轉。第三次經過同一棵歪脖子鬆時,他意識到自己遇上"鬼打牆"了。按照村裡老人教的法子,他咬破中指在額頭畫了道血線,脫下鞋子倒穿著走。這次總算找對了方向,但身後始終有"沙沙"的腳步聲跟著。
快到山腳時,楊萬安突然聽見有人喊他名字。聲音又尖又細,像是指甲刮擦棺材板。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答應——山裡人都知道,傍晚聽見陌生人叫名字千萬不能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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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的燈光終於出現在視野裡。楊萬安跑進村子時,撞見了放牛回來的李老漢。
"萬安?你這是......"李老漢看清他慘白的臉色後突然住了口,從懷裡掏出個黃布包塞給他,"拿著,老張頭畫的符,我隨身攜帶。"
楊萬安雖然很想要,但還是顫抖的問了李老漢一句:“李叔,我拿走了,那你怎麼辦?”
李老漢擺擺手:“我家裡還有。”
楊萬安攥著符包跌跌撞撞回到家,把門閂插了三道。夜裡他做了個怪夢,夢見祖父站在床前,手裡拿著那條紅布條衝他搖頭。第二天一早,他發現枕頭上落著幾片紙錢灰,而昨天穿的那雙布鞋底上沾著暗紅色的泥,像是踩過血水。
寒食節過後第三天,楊萬安請了村裡的張道士去看祖墳。道士繞著墳轉了三圈,臉色越來越凝重。
"這墳下有墳啊。"張道士用桃木劍指著那塊青磚,"下麵壓著的東西差點被你放出來。"他做了場法事,又用新寫的符咒把青磚重新鎮住。臨走時再三叮囑,往後修墳隻能在正午陽氣最盛時動土,而且千萬不能碰墳後三尺以內的土。
直到現在,楊萬安路過山腳時還會加快腳步。他總覺得鬆林裡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特彆是寒食節前後,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格外強烈。而那條紅布條的故事,他再沒對任何人提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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