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王濤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車窗搖下一條縫隙，讓夜風灌進來驅散困意。儀表盤上的熒光指針顯示已是淩晨一點十七分，導航顯示再有二十分鐘就能到家。他打了個哈欠，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跟著收音機裡微弱的音樂節奏。
這條路他走了三年，每一個轉彎，每一處坑窪都爛熟於心。前方三百米就是那個沒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去年這裡發生過一起慘烈的車禍——一輛滿載鋼筋的貨車側翻，將一輛小轎車壓成了鐵餅。王濤記得當時新聞裡的畫麵，扭曲變形的車門縫隙中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消防員花了六個小時才把屍體拚湊完整。
"嘖。"他搖搖頭，把這段回憶甩出腦海。距離路口還有一百米時，王濤下意識踩了刹車減速。夜風突然變得陰冷，順著車窗縫隙鑽進來，像一隻冰涼的手撫過他的後頸。他打了個寒顫，伸手關上了窗戶。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
十字路口的白線邊緣，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王濤的腳猛地踩下刹車，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叫。他的身體因慣性前傾，安全帶狠狠勒進肩膀。車子在距離人影不到兩米的地方停住，引擎蓋因為急刹而微微顫動。
可當他定睛看去時，那裡空無一人。
"見鬼..."王濤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掌心滲出冷汗。他確信自己看到了什麼——一個佝僂著背的身影，穿著深色衣服，在車燈照射下顯得格外清晰。但現在，那裡隻有被路燈照得慘白的斑馬線。
他深吸一口氣，鬆開刹車準備繼續前行。就在車輪開始轉動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後視鏡裡，那個身影又出現了——這次是站在車後方，麵朝他的方向。
王濤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不敢再回頭確認，隻能死死盯著前方，踩下油門想要逃離。然而車子卻像被什麼東西拖住一般，速度怎麼也提不起來。儀表盤顯示一切正常，但車身卻如同在濃稠的泥漿中前行。
十字路口中央，夜霧開始凝聚。那不是自然形成的霧氣，而是一縷縷如同有生命般的灰白色絮狀物，在柏油路麵上蜿蜒爬行。王濤的喉嚨發緊，手指死死攥住方向盤，指節泛白。他拚命踩油門，發動機發出不堪重負的轟鳴，但車速依然緩慢得令人窒息。
霧氣突然向他撲來，像一張巨大的網籠罩了整個擋風玻璃。王濤眼前一片模糊，他下意識去撥雨刷器，卻在抬手時感到方向盤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向右打滿。車子失控地衝向路口中央，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不……！"
他的尖叫被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淹沒。左側視野中，一輛滿載貨物的卡車如同從虛空中突然出現，車燈刺得他睜不開眼。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王濤看到卡車司機那張因驚恐而扭曲的臉，以及自己車前蓋上突然出現的、沾滿血跡的手印。
金屬扭曲的尖嘯，玻璃爆裂的脆響，還有自己骨骼被碾碎的悶響交織在一起。王濤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是難以形容的劇痛——就像有人用燒紅的鐵鉗一寸寸碾碎他的每一根骨頭。他的視野被血色浸染，氣管裡湧上鐵鏽味的液體。他想呼救，但肺部已經被斷裂的肋骨刺穿。
黑暗降臨得很快。
不知過了多久，王濤恢複了意識。他發現自己站在十字路口中央，四周寂靜得可怕。沒有蟲鳴，沒有風聲，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完好無損，穿著出事時那件深藍色襯衫。
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王濤轉頭看去，刺眼的車燈讓他眯起眼。一輛熟悉的轎車正緩緩駛向路口——那是他自己的車！駕駛座上坐著的分明就是他自己，正困倦地揉著眼睛。
"不！停下！"王濤衝向車子，揮舞雙臂試圖警告。但對方似乎根本看不見他，車速絲毫未減。就在兩車即將相撞的瞬間，王濤看到自己車前的霧氣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正伸出一隻血跡斑斑的手，推向方向盤...
撞擊再次發生。王濤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鋼鐵扭曲變形，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擠壓、撕裂。鮮血從變形的車門縫隙中汩汩流出，在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黑色。
這時他才明白——自己已經死了。死在那個突如其來的車禍中，而現在，他成了困在這個路口的亡魂。
接下來的每個夜晚都成了無儘的折磨。王濤被困在事故發生的那一刻，被迫一遍遍重溫自己被碾壓致死的痛苦。每當有車輛經過，那股無形的力量就會推著他走向路中央，試圖製造新的車禍。有些司機幸運地避開了，有些則沒那麼走運——他們的尖叫、鮮血和死亡時的恐懼，都成了王濤永恒噩夢的一部分。
他逐漸理解了那個最初推他走向死亡的身影——那一定是上一個死在這裡的亡魂，通過製造新的死亡來緩解自己的痛苦。現在這個詛咒落在了王濤身上，他成了新的地縛靈，日複一日地在這片染血的路麵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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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夜晚格外漫長。王濤站在路燈照不到的陰影裡，看著又一輛汽車緩緩駛來。車燈刺破夜色，照亮了路麵上那些隻有他能看到的暗紅色痕跡——那是無數個像他一樣的亡魂留下的印記。
車子越來越近，王濤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開始推著他向前。他拚命抵抗，但雙腳卻不由自主地邁向路中央。這一次，他看清了駕駛座上那張驚恐的臉——一個和他當初一樣疲憊的年輕人，正毫無察覺地駛向死亡。
"快走..."王濤無聲地呐喊，但為時已晚。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撲向車前蓋，留下一串血手印。方向盤再次被無形的手扭轉，刺耳的刹車聲劃破夜空，隨後是熟悉的金屬撞擊聲和人類的慘叫。
當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時，路口恢複了平靜。隻有地上一道新的刹車痕和幾片碎玻璃，暗示著這裡又發生了一起"意外"車禍。清潔工習以為常地打掃著現場，救護車帶走了奄奄一息的傷者。
而在城市的某個論壇上，一個新帖子悄然出現："淩晨千萬彆走城西那個十字路口！我朋友昨晚在那裡撞了個"人"，但警察說什麼都沒找到..."跟帖中，越來越多的夜歸者開始分享自己在那裡的詭異經曆——無故刹車的衝動，突然出現的模糊人影，以及方向盤不受控製的瞬間。
都市的怪談又多了一個版本。而在那個被詛咒的路口，一個新的血手印正慢慢滲入柏油路麵，等待著下一個迷途的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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