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晚風裹挾著玉米地的清香,穿過王家村錯落的屋舍。王學平扛著鋤頭往家走時,夕陽正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瘦骨嶙峋的黑狗匍匐在土路上。他抹了把脖子上的汗,忽然聽見自家玉米地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麗梅?"王學平撥開玉米稈,看見媳婦張麗梅正彎腰在壟溝裡扒拉著什麼。她撅著渾圓的屁股,碎花襯衫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腰窩上。王學平咽了口唾沫,正要上前摸一把,卻見張麗梅猛地直起腰,手裡攥著個慘白的物件。
"當家的,你看這是啥?"張麗梅的聲音發顫。
那是個巴掌大的紙人,粗糙的黃表紙剪成女童模樣,眼眶處用朱砂點著兩點猩紅。更瘮人的是紙人胸口插著三根繡花針,針腳處洇著褐色的汙漬,像是乾涸的血跡。
王學平的後脖頸倏地一涼。他記得老輩人說過,這是"紮小人"的邪術。正要搶過來撕掉,忽然一陣陰風打著旋兒掠過玉米地,紙人竟從他指縫裡飄了出去,轉眼消失在暮色中。
當夜,王學平在炕上折騰時格外賣力。媳婦雪白的身子像塊嫩豆腐,顫巍巍地晃。事畢,張麗梅突然揪住他汗津津的胳膊:"你聽……"
寂靜中,灶屋傳來"沙沙"的摩擦聲,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鍋底。王學平抄起頂門杠摸過去,掀開鍋蓋的瞬間,一撮紙灰打著旋兒撲在他臉上。冷颼颼的灶膛裡,赫然躺著半截燒焦的紙人腿。
後半夜,張麗梅被尿憋醒,迷迷糊糊摸向茅房。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地上淌成一道慘白的河。她剛要推門,突然看見門板上映著個影子——分明是個紮小辮的女童,正踮腳往屋裡張望。張麗梅的膀胱一緊,熱流順著大腿根淌下來。影子就在她失禁的瞬間消失了。
第二天清晨,王學平發現水缸裡漂著幾縷黑發。他舀水時,總覺得有東西在缸底蠕動。晌午吃飯時,張麗梅突然尖叫——她夾起的白菜裡纏著半截灰指甲。同時院子裡有響動,王學平摔了筷子往院裡衝,正撞見自家老母雞在啄食什麼。湊近一看,雞嘴裡赫然是那個消失的紙人頭,朱砂點的眼睛正滲著血絲。
"定是撞煞了。"王學平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煙鍋裡的火光忽明忽暗。他忽然想起半月前,自己撞見村長兒子帶著姘頭在王家祖墳後頭野合。當時那混賬提著褲子罵街,還揚言要他好看。如今想來,怕是觸了哪路邪祟或者那混賬故意整他。
張麗梅從灶屋端出蒸饃,胸脯隨著走動一顫一顫的。她剛把饃筐擱在石磨上,突然整個人僵住了。磨盤縫裡慢慢滲出暗紅的液體,順著石槽流成一道細線,空氣裡頓時彌漫著鐵鏽味。王學平抄起鐵鍬劈向磨盤,"鐺"的一聲火星四濺,石縫裡卻鑽出隻被碾扁的田鼠,血糊糊的尾巴還在抽搐。
這天夜裡,怪事更甚。三更時分,王學平被一陣"咯吱咯吱"的響動驚醒。借著月光,他看見衣櫃門正在緩緩開啟,露出條黑黢黢的縫。有團模糊的影子從裡麵爬出來,沿著炕沿向張麗梅蠕動。王學平想喊,喉嚨卻像被鬼掐住般發不出聲。直到那影子快要碰到媳婦露在被子外的小腿時,院裡突然傳來老母雞淒厲的啼叫,黑影"嗖"地縮回衣櫃。
天亮後,夫妻倆發現衣櫃裡掛著的衣裳全變成了壽衣樣式,張麗梅陪嫁的紅肚兜上多了五個焦黑的手指印。
"去找李神婆吧。"張麗梅裹著被子發抖,"聽說八十裡外柳樹屯的李神婆能通陰陽。"王學平心亂如麻,盯著媳婦領口若隱若現的溝,突然惡向膽邊生:"不知道管不管用,死也得當個風流鬼。"說著就把人按在炕沿上。張麗梅不小心踢翻了夜壺,黃濁的液體潑在牆上,竟顯出個孩童的輪廓,轉瞬又被新淌下的尿液衝散。
啟程那日烏雲壓頂。王學平趕著驢車,張麗梅抱著裝滿糯米和香燭的包袱。路過玉米地時,兩人同時瞥見地頭站著個穿紅襖的小女孩,待定睛再看又沒了蹤影。驢車行至亂葬崗附近,車軲轆突然陷進泥坑。王學平下車推搡時,發現泥漿裡埋著個褪色的布娃娃,眼眶裡嵌著兩粒黑紐扣。
"彆碰!"張麗梅拽住丈夫的褲腰。兩人費了牛勁才把車推出泥坑,回頭卻見布娃娃自己立了起來,紐扣眼直勾勾盯著他們遠去的方向。
天黑前趕到柳樹屯時,暴雨傾盆而下。李神婆的茅屋孤零零立在山坳裡,屋簷下掛的銅鈴在風中叮當作響。開門的是個佝僂老嫗,皺巴巴的臉像顆風乾的核桃。她沒點燈,卻能準確抓住張麗梅的手腕:"丫頭,你身上背著個吃奶的鬼娃。"
神婆的土炕上擺著香案,供著尊麵目模糊的神像。她讓張麗梅脫了上衣俯臥,用艾草沾著白酒拍打後背。隨著"啪啪"的脆響,張麗梅光滑的脊梁上漸漸浮現出青紫色的手印,大小如同嬰孩。王學平看得真切,那些手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從腰窩一路蔓延到肩胛骨。
"造孽啊。"李神婆從陶罐裡挖出坨腥臭的膏藥,抹在張麗梅後頸,"你們驚動了不該驚動的東西。"她說話時,供桌上的蠟燭火苗突然變成詭異的綠色,將三個人的影子投在牆上。王學平驚恐地發現,妻子的影子上還趴著個侏儒般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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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婆摸出把生鏽的剪刀,剪下張麗梅一綹頭發,又讓王學平往銅盆裡滴了三滴血。當混合著香灰的血水潑向門外時,暴雨中傳來聲尖利的啼哭,旋即被雷聲淹沒。李神婆往夫妻倆懷裡各塞了張符:"回去路上彆回頭,有人叫也彆應聲。"
返程比來時更瘮人。驢車後的泥路上總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像是光腳板踩水窪的動靜。有次張麗梅差點扭頭,被王學平一把擰住胸。路過亂葬崗時,他們看見那個布娃娃端坐在墳頭上,身上的紅襖在閃電中豔得刺目。
到家已是後半夜。夫妻倆按神婆囑咐,將符咒貼在門楣和炕頭。王學平累得倒頭就睡,迷糊間感覺有冰涼的小手在摸他。他嚇得一激靈,睜眼看見張麗梅在夢中扭動,月光照著她汗濕的胸脯。
過了幾分鐘,屋外突然傳來老母雞撲棱翅膀的聲音,接著是什麼東西重重摔在地上的悶響。
次日清晨,他們在雞窩裡發現了被吸乾血的母雞,周圍散落著幾縷枯草般的黑發。
七天後的中元節,李神婆突然登門。她挎著個蓋紅布的籃子,進門就撒了把粗鹽在門檻上。老太太徑直走到水缸前,從懷裡掏出麵銅鏡照向缸底。鏡中竟映出村長家祖墳的景象——青石墓碑裂了道縫,縫隙裡滲出汩汩黑水。
"怨氣太重。"神婆讓王學平殺隻黑狗,將狗血繞著房屋灑一圈。她自己則盤腿坐在院中央,搖著銅鈴念咒。當鈴聲響到第四十九下時,張家灶屋突然傳來瓦罐爆裂的脆響。神婆一個箭步衝進去,從灶膛裡扒拉出個焦黑的布包,展開是燒得隻剩半截的紙人。
說也奇怪,自那日後,王家的怪事再沒發生過。水缸裡的頭發消失了,半夜不再有腳步聲,張麗梅後背的手印也漸漸淡去。隻有一樣——夫妻行房時總感覺有雙眼睛在暗處窺視,直到他們在炕席下放入李神婆給的護身符,這種被監視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他們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衝撞了什麼或是被什麼人整。不過兩個月後,村長兒子突然暴斃身亡。
秋收時節,王學平在玉米地深處刨出個腐朽的木頭匣子,裡麵整齊碼著七個黃表紙剪的童女,每個心口都紮著繡花針。他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火焰騰起的刹那,仿佛聽見無數細碎的哭聲隨風散去。
那天晚上,張麗梅炒了一桌好菜,還溫了壺燒酒。油燈下,她臉蛋紅撲撲的,解開了兩顆盤扣。王學平啃著豬蹄,油手往媳婦衣襟裡探,張麗梅笑著拍開他的手,卻悄悄把凳子挪近了些。窗外,一輪滿月懸在樹梢,照得院裡的老梨樹影子橫斜,再不見那些詭譎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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