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坳的夜,黑得早。
剛過七點,山坳就吞沒了最後一絲天光。陳光扛著鋤頭往家走,山路兩旁的老槐樹張牙舞爪,在漸濃的夜色中化作幢幢鬼影。山風嗚咽著穿過林間,帶著初秋的涼意,刮得人後頸發毛。
“狗日的天,黑得忒快。”陳光啐了一口,加快了腳步。
從地裡到家,要經過一段老山路,當地人叫“黑腰段”。路窄,兩旁是亂墳崗,不知埋了多少無名屍。老輩人說,這地方邪性,晚清時清兵和太平軍交戰,死了百十來號人,都草草埋在這兒。後來抗戰時期,又有一隊日本兵在這兒莫名其妙全沒了蹤影。
陳光雖是土生土長的陳家坳人,但每次走這段路,心裡還是發毛。他嘴裡哼起不成調的小曲,給自己壯膽,眼睛卻不敢往路兩旁亂瞟。
走著走著,他忽然覺得不對勁。
太安靜了。
剛才還有蟋蟀叫喚,風吹樹葉沙沙響,這會兒卻死寂一片,仿佛整個世界都被罩在一個玻璃罩子裡。陳光停下腳步,豎起耳朵聽,隻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他繼續往前走,拐過一個彎,看見前麵路上似乎有個什麼東西。
那東西蹲在路中央,黑乎乎的一團,看不清是什麼。陳光放慢腳步,眯起眼睛仔細瞧。那團東西似乎感知到有人來,緩緩地動了起來。
它不是在走,也不是在爬,而是…在挪動,像一團濃稠的液體,又像是一團人形的黑影,沒有麵目,沒有四肢,就那麼詭異地在地麵上蠕動。
陳光頓時汗毛倒豎,背上沁出一層冷汗。他聽說過“攔路鬼”的傳說——夜路上會遇到一種邪祟,蹲在路中間,攔著人不讓過。你若靠近,它就會一直跟著你回家,然後…
他不敢再想下去。
那團黑影似乎又挪近了一些,陳光能感覺到周圍的溫度下降了好幾度,他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
跑?不行,老輩人說遇見攔路鬼不能跑,你一跑,它就會追,而且越追越快。
陳光僵在原地,進退兩難。這時,他想起口袋裡還有半包煙。他顫抖著手摸出來,點著一根,猛吸幾口,然後壯著膽子喝道:“哪路神仙?借個過!”
那團黑影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陳光趁機慢慢往路邊挪,想從旁邊繞過去。可他剛挪一步,那黑影就倏地一下竄到他麵前,離他隻有一步遠。
陳光嚇得差點叫出聲來。這麼近的距離,他還是看不清那東西的具體模樣,隻覺得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影,人形的黑影,隱約能看到頭顱和肩膀的輪廓,但沒有五官。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他聞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像是腐爛的肉混合著泥土的腥氣。
那黑影不再動了,隻是攔在他麵前。
陳光心一橫,猛地從旁邊衝過去,沒命地往家跑。他不敢回頭,但能感覺到那東西跟在後麵,不遠不近,如影隨形。
一直到看見自家院子的燈光,陳光才敢回頭瞥一眼。
後麵什麼也沒有。
他喘著粗氣,一把推開院門,衝進去後立刻反手把門插上,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
“撞鬼了?”妻子周蘭正在灶前做飯,瞥了他一眼,“看你那慫樣,褲襠裡的二兩肉怕是都嚇縮了?”
陳光沒心思跟她鬥嘴,臉色蒼白地說:“在黑腰段遇上東西了。”
周蘭放下鍋鏟,皺起眉頭:“啥東西?”
“攔路鬼。”陳光壓低聲音,“黑乎乎的一團,蹲在路中間,臭得要命。”
周蘭愣了片刻,隨即又拿起鍋鏟,翻動著鍋裡的菜:“胡說八道啥?怕是餓花了眼。洗洗手,吃飯。”
但陳光注意到,妻子炒菜的手微微發抖。
那天晚上,陳光一夜沒睡踏實。半夢半醒間,總覺得窗外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們。後半夜,他仿佛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很輕,像是光腳踩在泥地上的聲音,啪嗒,啪嗒,來回踱步。
他推醒周蘭:“你聽,院裡是不是有啥東西?”
周蘭迷迷糊糊聽了會兒:“淨瞎說,是風。”
但那聲音不像是風。陳光不敢起身查看,隻好用被子蒙住頭,強迫自己睡覺。
第二天一早,陳光特意檢查了院子,什麼痕跡也沒發現。他鬆了口氣,心想大概是自己嚇自己。
日子照常過,但有些東西悄悄變了。
陳光發現,自家養的大黑狗最近老是對著空氣狂吠,尤其是傍晚時分,狗朝著院門方向齜牙咧嘴,毛發豎立,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而且這狗再也不願靠近黑腰段那段路,每次路過都繞道而行。
一周後的一個晚上,陳光又從地裡晚歸。這次他特意叫了鄰居陳老四一起走,兩人做伴,膽子壯些。
快到黑腰段時,陳老四突然停下腳步:“光哥,你看前麵是啥?”
陳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裡咯噔一下。
還是那個黑影,蹲在路中央,比上次更清晰了些,能看出大致的人形,但沒有麵目,通體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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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看見了?”陳光顫聲問。
陳老四臉色發白:“那…那是啥玩意?”
就在這時,那黑影突然動了起來,它不是走向他們,而是…分裂成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黑影,並排蹲在路中央。
陳老怪叫一聲,扭頭就跑。陳光也顧不上什麼規矩了,跟著沒命地跑。兩人一路狂奔到村口,才敢停下來喘氣。
“日他娘,真撞鬼了!”陳老四喘著粗氣,“那是什麼東西?”
陳光搖搖頭,心有餘悸地往後看。路上空蕩蕩的,那兩個黑影沒有跟來。
但第二天,陳老四就病倒了,發高燒,胡言亂語,嘴裡不停念叨著“黑影”。
陳光心裡越發不安。他去探望陳老四時,陳老四的妻子把他拉到一邊,悄聲說:“老四說,那東西跟著他到家了,昨晚在窗外站了一夜。”
陳光脊背發涼。回家後,他把這事告訴了周蘭。
周蘭這次沒再嘲笑他,隻是臉色陰沉地說:“明天我去鎮上買點紙錢香燭,燒一燒試試。”
然而,燒紙錢並沒有用。
那黑影開始頻繁出現。不隻陳光,村裡好幾個晚歸的人都遇上了。奇怪的是,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有人看到是一團黑影,有人看到是個模糊的人形,還有人說是像是個蹲著的女人。
但共同點是,所有遇上黑影的人,家裡都開始發生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