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飛扛著鋤頭往家走時,天已經擦黑了。七月的風裹著稻田的清香,吹在他汗濕的背上,帶來一絲涼意。他抄了近道,沿著村西頭的老墳地邊緣走,這條路他走了三十年,閉著眼睛都能摸回家。
就在經過那片老墳地時,他眼角瞥見了個東西。
那是個背影,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人影,正蹲在一座無主的荒墳前,一動不動。羅飛停下腳步,眯起眼仔細瞧。人影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但確實在那裡。
“誰在那兒呢?”羅飛喊了一聲。村裡人天黑後很少來墳地,更彆說在荒墳前蹲著了。
那人影沒有回應,也沒有動彈,依然保持著蹲姿。
羅飛心裡有些發毛,但更多的是好奇。他提高了嗓門:“喂!問你話呢!”
依舊沒有反應。一陣風吹過,墳地周圍的柏樹沙沙作響,羅飛打了個寒顫。他猶豫了一下,沒有走進墳地,而是加快腳步離開了。走到能望見自家燈火的地方,他回頭瞥了一眼,那荒墳前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眼花了。”羅飛自言自語道,心裡卻不太信。
第二天清晨,羅飛又經過那條路。出於某種說不清的心思,他特意望向那座荒墳。墳前的土看起來有些異樣,他忍不住走近查看。
荒墳前的泥土明顯被翻動過,露出一個不大的坑洞,像是被什麼動物刨開的。但令羅飛脊背發涼的是,坑洞周圍散落著幾塊小小的骨頭,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人的指骨。除此之外還有幾片乾黃的茱萸葉。
回到村裡,羅飛遇見了老村長,便提起了這事。
“你說老墳地西頭那個無主墳?”老村長皺起眉頭,“那墳有些年頭了,說是民國時候一個外鄉人的,死在咱們村,村裡有個好心地主給葬了,還根據他的身份信息簡單刻了塊碑。四九年後,地主被批鬥死了,破四舊時墓碑也被砸了,就這麼成了無名氏,荒著了。”
“那怎麼會有骨頭露出來?”羅飛問。
“可能是野狗刨的吧。”老村長搖搖頭,“今天我叫幾個人去填上就好,你彆操心了。”
但羅飛心裡總覺著不安。那天夜裡,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淩晨時分,他隱約聽到窗外有細碎的聲響,像是有人在輕輕撓門。他起身撩開窗簾一角,外麵月光如水,院門緊閉,門前空無一人。
接下來的幾天,羅飛開始注意到一些細微的異常。
他家院門前的泥地上,總出現一些奇怪的腳印,很淺很淡,像是有人赤腳輕輕走過。廚房的碗筷似乎被人動過,他明明記得筷子頭朝東放,醒來卻變成頭朝西。夜裡偶爾會聽到極輕微的腳步聲在房外徘徊,但推門查看時,外麵隻有月光和蟲鳴。
最讓羅飛不安的是,他開始聞到一種若有若無的土腥味和腐朽氣息,無論他怎麼打掃屋子,那氣味總是縈繞不散。
一周後的黃昏,羅飛從地裡回來,發現自家堂屋的方桌下積了一小撮乾泥屑,像是從誰鞋底掉下來的。他盯著那泥屑看了許久,突然想起墳地上那種特有的黃土。
他蹲下身,用手指撚起一些泥屑,湊到鼻尖——正是他這些天一直聞到的那種土腥味。
羅飛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來。他猛地站起身,四處查看。屋子裡靜悄悄的,隻有老式掛鐘的滴答聲。他的目光落在臥室門框上,那裡似乎比平時暗一些。他走近細看,發現門框上方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個模糊的指印,帶著細微的泥土痕跡。
那高度,除非踩著凳子,否則根本夠不到。
那天夜裡,羅飛假裝睡著,眼睛卻盯著臥室門縫。月光從窗戶透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蒼白。掛鐘敲過淩晨兩點時,他聽到了極其輕微的吱呀聲——是堂屋門被推開的聲音。
羅屏住呼吸,心臟狂跳。
極輕極輕的腳步聲,像是赤腳踩在土地上,緩慢地穿過堂屋,停在了他的臥室門外。羅飛能看到門底縫外的陰影擋住了月光。他就那麼盯著,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門外的東西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然後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堂屋門又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羅飛一夜未眠。
天亮後,他在堂屋地上發現了幾處模糊的汙跡,像是泥水乾涸後的痕跡。他跟著痕跡來到後院,發現它們消失在牆根處的排水口前——那排水口隻有巴掌大,連隻貓都鑽不過去。
羅飛去找了村裡最年長的趙老爺子,拐彎抹角地問起那座荒墳的事。
趙老爺子已經九十多了,眼睛渾濁,但腦子還清楚。他聽羅飛描述後,沉默了很久。
“那墳啊...我聽我爺爺說過一點。”老人聲音沙啞,“說是民國初年,有個外鄉年輕人逃荒到咱們村,病得厲害,村裡有個好心地主給他請了郎中,也沒救過來。死後就在西頭墳地葬了。但有些老話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