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晚上發生的事情讓所有努力都顯得可笑。
這次不是聲音,也不是震動。
午夜時分,阿慶被阿珍的驚叫吵醒。
“牆上!牆上有什麼東西!”
阿慶點亮油燈,順著阿珍顫抖的手指看去。
土牆上,慢慢浮現出一個黑影。不是投影,而是像滲水一樣從牆體內部顯現出來的輪廓。
那是一個佝僂的人形,手裡似乎拄著根棍子。
黑影越來越清晰,甚至能看出破舊的衣衫和蓬亂的頭發。
最可怕的是,黑影開始移動,像真正的人一樣在牆上“走”起來,從一麵牆走到另一麵。
阿慶嚇得魂飛魄散,摟著阿珍縮在床角,眼睜睜看著那個黑影在房間裡“踱步”。
直到雞叫頭遍,黑影才漸漸淡去,最終消失。
天亮後,阿慶徹底變了個人。他不再嘲笑妻子迷信,而是主動去找村裡最年長的趙老太。
趙老太聽完他們的遭遇,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恐懼。
“那是梆子鬼。”她嘶啞地說,“過去打更人冤死後化的。它敲梆子不是在報時,是在數人的陽壽。數完了,人就該走了。”
阿慶臉色發白:“可、可我們沒做過虧心事啊!”
“梆子鬼不找虧心人,找的是陽壽將儘的人。”趙老太歎口氣,“它先在門外敲,那是提醒。再在門口敲,是警告。等到進了屋...就是時候快到了。”
阿珍嚇得哭起來:“婆婆,有沒有破解的法子?”
趙老太搖搖頭:“它不像彆的鬼怪,不怕符咒不怕米。唯一的法子是...彆應聲。無論它怎麼敲,怎麼顯形,千萬彆應聲,也許能管用。”
回家路上,阿慶緊緊握著阿珍的手,兩人一言不發。
當晚,夫妻倆早早熄燈,卻不敢入睡。阿慶把鐵棍握在手裡,阿珍則默默祈禱。
午夜時分,它來了。
篤。篤。篤。
敲擊聲從堂屋響起,緩慢而固執。
接著,床開始震動,比之前更劇烈。
牆上,黑影再次浮現,這次更加清晰,甚至能看清麵部模糊的輪廓。
阿慶緊緊捂住阿珍的嘴,生怕她忍不住叫出聲來。
黑影在牆上移動,最後停在了床頭正對麵的位置。它緩緩抬起手,指向床上相擁的兩人。
阿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籠罩全身。
就在這時,阿珍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掙脫阿慶的手,對著黑影嘶聲喊道:“滾開!我們不怕你!”
一瞬間,萬籟俱寂。
床不再震動,黑影凝固在牆上。
然後,讓阿慶永生難忘的事情發生了——那個黑影,在牆上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
接著,它像墨汁入水般散開,漸漸消失。
隨後的夜晚,梆子鬼再也沒有出現。
床不再震動,牆上不再有黑影,夜半時分也不再響起詭異的敲擊聲。
但有些東西永遠改變了。阿慶不再說粗鄙的笑話,阿珍也不再爽朗地大笑。夜晚的親密成了遙遠的記憶,現在他們隻是相擁而眠,像兩個受驚的孩子。
有時深夜醒來,阿慶會下意識地看向牆麵,那裡隻有月光投下的樹影搖曳。阿珍則會側耳傾聽,但除了風聲和蟲鳴,什麼也沒有。
他們從未討論過那晚之後的事情,但有一個問題懸在兩人之間,從未問出口:當黑影點頭時,它認準的是誰?
夏去秋來,田裡的莊稼熟了。阿慶收割時格外賣力,仿佛要通過勞動忘記什麼。阿珍則變得虔誠,每逢初一十五都會燒香拜佛。
生活似乎回歸了常態,隻是更加安靜,更加小心翼翼。
十月的一個夜晚,阿慶突然從夢中驚醒。他做了一個熟悉的夢——篤篤的敲擊聲,牆上的黑影,以及那個緩慢而可怕的點頭。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伸手想摟住阿珍尋求安慰,卻摸到身邊空無一人。
“阿珍?”他輕聲呼喚。
沒有回應。
阿慶起身點亮油燈,臥室裡隻有他一個人。廚房、堂屋、後院,都沒有阿珍的身影。
正當他準備出門尋找時,注意到院門虛掩著。他推開門,月光下,看到一個身影坐在門前的石墩上。
是阿珍。她穿著睡衣,目光空洞地望著遠方。
“大半夜的坐這兒乾啥?嚇死我了。”阿慶鬆了口氣,走上前去。
阿緩緩轉過頭,眼神陌生而迷茫:“我聽到它在叫我。”
阿慶渾身一涼:“誰?誰在叫你?”
“梆子鬼。”阿珍輕聲說,語氣平靜得可怕,“它說時候到了。”
阿慶一把抱住妻子:“胡說八道!那東西早就走了!回屋睡覺去!”
阿珍順從地跟著他回屋,但整夜都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第二天,阿珍發起高燒,胡話連連。阿慶請來村裡大夫,大夫號脈後卻說不出所以然,隻開了些退燒安神的藥。
“脈象奇怪,”大夫皺眉道,“忽快忽慢,像是...受到了驚嚇。”
藥湯灌下去毫無效果,阿珍的體溫時高時低,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清醒時她默默流淚,模糊時她喃喃自語,說些聽不懂的話。
第三天黃昏,阿珍突然清醒過來,臉色紅潤得反常。她握住阿慶的手,微笑著說:“我想吃你做的雞蛋麵了。”
阿慶喜出望外,以為她終於好轉,連忙去廚房擀麵。他特意打了兩個雞蛋,撒上阿珍最愛的蔥花。
當他端著熱氣騰騰的麵回到臥室時,發現阿珍又睡著了。
他輕輕推她:“麵好了,趁熱吃。”
阿珍沒有反應。
阿慶又推了推,手上的觸感讓他心裡一沉——阿珍的身體已經冰涼。
油燈的火苗跳動了一下,映照在阿珍安詳的臉上。她嘴角似乎還帶著那抹反常的微笑,仿佛隻是陷入了甜美的夢境。
阿慶手中的麵碗摔在地上,熱氣與碎片四濺開來,如同他們平凡而粗糲的生活,突然碎裂成無法拚回的殘片。
葬禮很簡單。村民們幫忙下葬,說著節哀順變的客套話。許多人偷偷打量阿慶,眼神複雜——有同情,有恐懼,也有若有若無的回避。
阿慶變得沉默寡言,終日在地裡勞作到天黑才回家。那個曾經充滿嬉笑怒罵的小屋,現在隻剩下寂靜和回憶。
他不再害怕夜晚,因為最大的恐懼已經成為現實。有時他甚至希望梆子鬼再次出現,至少那證明另一個世界確實存在,阿珍或許還在某處等著他。
但夜複一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再無那篤篤的敲擊。
深秋的一夜,阿慶夢見了阿珍。她站在田埂上向他招手,笑容如初嫁時明媚。阿慶向她跑去,卻怎麼也追不上。
醒來時,月光灑滿床鋪,另一半空蕩蕩的枕頭格外刺眼。
喜歡短篇鬼語集請大家收藏:()短篇鬼語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