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叫燈影村,名字聽著玄乎,其實平常得很。村口的老槐樹底下,夏日裡總坐著搖蒲扇的老人,說這名字來自老輩人傳下來的故事——荒山裡的古墓,偶爾會在深夜亮起幽幽的燈火,像鬼魂提著燈籠在巡山。
說歸說,誰也沒真見過。村裡的壯勞力大多外出務工了,留下些老人孩子守著日漸荒蕪的田地。我因母親病重,從城裡辭工回來照料,一晃就是半年。
那是初秋,玉米稈子高過人頭,風吹過沙沙作響。母親的身子見好些,能下床走動了,我便得空去後山拾些柴火。
後山其實是個丘陵,我們叫它“老墳坡”,因為上麵滿是年代久遠的荒墳,有些連碑都沒有了,就一個個小土包,長滿了雜草和野枸杞。村裡人平日都不太去,說那地方“陰氣重”,但柴火多,我也沒多想。
那天下午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我背著竹筐,沿著熟悉的小路往上爬。坡上的野菊開得正盛,金燦燦一片,與半人高的狗尾巴草交織在一起,在微風中起伏。遠處梯田裡的稻子泛著黃,幾間灰瓦房散落其間,炊煙嫋嫋升起。
快走到坡頂時,我忽然瞥見不遠處有個土包,像是新墳,但又沒有立碑。墳頭上赫然放著一盞煤油燈,老式的玻璃燈罩,鐵皮底座已經生鏽,但擦得亮堂。
我心裡嘀咕:誰家上墳還放盞燈?也不怕風吹倒了引起山火。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走過去想把它拿走。山裡風大,萬一真著火了,整片山坡都得遭殃。
就在我手指快要碰到燈罩時,突然背後傳來一聲厲喝:“彆動!”
我嚇得一哆嗦,回頭看見村裡的老光棍劉瘸子一瘸一拐地衝我跑來,臉色煞白。
“劉叔,咋了?”
劉瘸子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拉開好幾步遠,氣喘籲籲地說:“你不要命了?這是‘引魂燈’!”
“啥引魂燈?”我一頭霧水。
劉瘸子盯著那盞燈,眼神恐懼:“老輩人傳下來的規矩,橫死之人找不到屍首的,就在荒墳頭點一盞燈,燈油裡混著死者的頭發和指甲,等魂魄看見燈火,自己找回來。這燈不能碰,一碰就把魂引到你身上了!”
我聽得脊背發涼,但還是強裝鎮定:“劉叔,這都啥年代了,還信這些...”
“不信?”劉瘸子冷笑一聲,指了指那盞燈,“你看那火苗!”
我定睛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當時山風不小,周圍的草都在搖晃,可那燈焰卻筆直向上,紋絲不動,就像在無風的室內一般。
“這...這怎麼回事?”
“因為那不是給活人看的火。”劉瘸子壓低了聲音,“天黑前趕緊下山,最近彆來老墳坡了。”
他說完就一瘸一拐地走了,留下我站在那兒,心裡發毛。
我最後還是沒動那盞燈,匆匆拾了些柴火就下山了。回家後也沒跟母親提起,怕她擔心。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站在老墳坡上,四周漆黑一片,隻有那盞煤油燈亮著,火苗依然一動不動。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繞著燈打轉,像飛蛾,但形狀又像是人影,飄忽不定。
醒來後一身冷汗,窗外月光如水,灑在老舊的土地板上,白晃晃一片。
之後幾天,我刻意避開了老墳坡。但心裡總惦記著那盞燈,不知道還在不在。
第五天下午,我路過村委會門口,看見牆上貼著一張尋人啟事。上麵寫著:趙小梅,女,26歲,於九月十八日外出未歸,穿紅色外套,黑色褲子...下麵有張照片,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笑著。
我心裡咯噔一下——九月十八,不就是我看到那盞燈的前一天嗎?
“這誰家的姑娘?”我問旁邊看熱鬨的村民。
“就榆樹村東頭老趙家的閨女,在城裡打工,聽說那天回來相親,下了客車就沒人見過了。”一個嬸子搖頭歎息,“多好的姑娘,怕是凶多吉少嘍...”
我突然聯想到那盞“引魂燈”,後背一陣發涼。
又過了兩天,我心裡越來越不安,終於忍不住又去了老墳坡。秋意更濃了,野菊花開得越發燦爛,金黃金黃的,襯得那些荒墳更加淒涼。
那盞燈還在。
它依然立在那座無名墳頭上,玻璃罩子被擦得乾乾淨淨,裡麵的燈油似乎新添過,火苗還是那樣詭異得靜止不動。
我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這時注意到墳堆側麵有些異樣——那裡的土顏色比周圍新鮮,好像被人翻動過不久。
一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這墳裡會不會埋著趙小梅?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轉身想去找村長說明情況。剛走幾步,忽然看見不遠處草叢裡有個紅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