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鬼門開。
老話是這麼傳的,但在這座霓虹閃爍的現代都市裡,沒幾個人真把這當回事。高樓大廈間穿梭的是網約車和外賣騎手,不是牛頭馬麵;寫字樓裡亮到深夜的是電腦屏幕,不是引魂燈。
李明浩加完班已是深夜十一點半,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站在公司樓下點了根煙。手機嗡嗡震動,是妻子張莉發來的語音消息。
“死鬼,又死哪兒去了?下麵都等得乾巴巴了,你還不回來?”
李明浩苦笑,回了條語音:“剛下班,這就回。你水多不多?等我回去下麵給你吃。”
“去你媽的,老娘水多不多你不知道?趕緊滾回來,癢。”
這樣的對話在他們夫妻間司空見慣。結婚七年,激情早已褪去,隻剩下言語維係著表麵熱鬨。李明浩掐滅煙,朝家的方向走去。
為了節省十分鐘路程,他決定穿過那條老城區的小巷——福壽巷。
巷口站著個老人,穿著不合時令的厚棉襖,手裡拿著一疊紙錢慢慢撒著。李明浩瞥了一眼,沒太在意。城市角落裡總有些守舊的人,特彆是七月半這樣的日子。
一踏入巷子,李明浩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明明是盛夏夜晚,巷子裡卻涼颼颼的,那不是空調外機噴出的熱風中的涼意,而是一種沁入骨髓的陰冷。巷外大馬路上的車聲仿佛被什麼隔斷了,隻剩下一種奇怪的寂靜。
巷子兩旁是老式住宅,窗戶大多黑暗,隻有零星幾扇透出昏暗的燈光。李明浩加快腳步,皮鞋底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響,那回響似乎比實際腳步聲要延遲半秒,聽起來像是有人在後麵跟著他走。
他回頭看了一眼,空無一人。
“自己嚇自己。”李明浩嘟囔著,繼續往前走。
越往深處,燈光越暗。他摸出手機想打開手電筒,卻發現沒有信號。
“媽的,這破地方。”
巷子兩側開始出現一些紙錢,零零散散撒在地上。有些堆成小堆,像是被人特意擺放的,中間插著未點燃的香。
李明浩心裡有些發毛,但回頭路似乎更遠,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走。
前麵拐角處隱約有個人影。走近些,是個中年婦女蹲在那裡燒紙,麵前是個鐵盆,盆裡火光跳躍,映得她臉龐忽明忽暗。她一邊燒一邊喃喃自語,聽不清在說什麼。
李明浩鬆了口氣,有人就好。
經過那婦女時,他客氣地點了點頭。婦女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空洞得讓人不舒服。她手裡的紙錢不是常見的金銀色,而是一種奇怪的灰白色,投入火中時發出劈啪聲,火星四濺。
走過拐角,李明浩愣住了。
前麵巷子中間,擺著一條長凳。長凳上坐著個人——更準確地說,是兩個人。一個男人趴在女人腿上,女人正給他掏耳朵。
這場景本身並不稀奇,但放在這時間這地點,就顯得格外詭異。兩人都穿著老式衣服,像是從幾十年前的老照片裡走出來的。女人專心致誌地掏著耳朵,男人則一動不動。
李明浩猶豫了一下,決定從旁邊繞過去。就在他經過時,女人突然抬起頭,對他笑了笑。那笑容僵硬得不自然,像是有人用線拉扯著她的嘴角。
更讓他心悸的是,那趴著的男人根本沒有耳朵——他頭部兩側空空如也,隻有光滑的皮膚。
李明浩渾身汗毛倒豎,快步向前走,幾乎要跑起來。
前麵又出現一個人影,蹲在牆角,似乎在擺弄什麼。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個老頭,正在組裝一盞燈籠——白色的燈籠,框架已經搭好,正在往上糊紙。
老頭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進行什麼神聖儀式。李明浩注意到,燈籠骨架上刻著奇怪的圖案,不像尋常的福壽花紋。
就在他即將經過時,老頭突然抬起頭:“小夥子,能幫個忙嗎?”
李明浩僵在原地,不知該不該回應。
“幫我扶一下這邊,我綁個結。”老頭語氣平常,就像在小區裡找人幫忙修自行車的老大爺。
李明浩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他告訴自己,彆自己嚇自己,七月半也是普通日子,哪來那麼多鬼鬼神神的。
他伸手扶住燈籠骨架,觸手冰涼,不像竹木也不像金屬。老頭慢條斯理地係著結,手指乾瘦如柴。
“這麼晚還在外麵逛?”老頭隨口問道,眼睛仍專注手上的活計。
“加班剛下班。”李明浩簡短回答,隻想快點結束。
“七月半啊,不宜晚歸。”老頭搖搖頭,“這時候,不該在外的都不該在外。”
“什麼意思?”
老頭終於係好結,抬起頭來。李明浩倒吸一口涼氣——老頭的眼睛沒有瞳孔,全是眼白,但在昏暗光線下,他不能完全確定。
“意思是,活人歸陽間,死人歸陰間,各有所歸。攪亂了,就出問題。”老頭說著,又低頭繼續糊紙,“謝謝了啊,你可以走了。”
李明浩如獲大赦,快步離開。走了十幾米回頭一看,老頭和燈籠都不見了,牆角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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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嚇了他一跳。是張莉打來的。
“你死哪兒去了?都快十二點了!”電話那頭傳來妻子的吼聲,伴隨著炒菜的聲音,“老娘下麵水都燒乾了!”
聽到這熟悉的話,李明浩竟感到一絲安慰:“馬上就到,已經進那條巷子了。”
“快點!癢得不行了,就等你回來止癢呢!”
掛了電話,李明浩才發現手機依然顯示無信號。那剛才的電話是怎麼接通的?
他不敢細想,隻想趕緊走出這詭異的巷子。
前麵就是巷口了,能看到馬路上的路燈和偶爾經過的車燈。李明浩長舒一口氣,加快腳步。
就在離出口還有十幾米的地方,他忽然瞥見旁邊一個小岔巷裡有什麼東西。
那是個身影,穿著熟悉的西裝——和他自己身上這套一模一樣。
李明浩停下腳步,仔細看去。那個身影背對著他,站在岔巷深處,一動不動。更讓他心驚的是,那身影旁邊隱約還有個人影,矮一些,瘦一些,像是...
像是張莉的身影。
不可能,妻子在家做飯等他,怎麼會在這裡?
就在這時,那個像他的身影轉過頭來——李明浩看到了自己的臉。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空洞地望著他,然後緩緩舉起手,指向某個方向。
旁邊的女性身影也轉過頭來,確實是張莉的臉,但蒼白得不正常,嘴角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完全不似真人。
李明浩嚇得連連後退,撞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回頭一看,是巷牆邊擺放的一個石臼,裡麵盛滿了灰白色的紙灰,像是剛燒完不久。
當他再看向岔巷時,那兩個身影已經不見了。
李明浩發瘋似的跑向巷口,衝出了福壽巷。重新聽到馬路上的車聲,看到明亮的路燈,他幾乎要癱倒在地。
接下來的回家路上,他心神不寧,不斷回想剛才的景象。是幻覺嗎?還是加班太累眼花了?
到家推開門,聞到熟悉的飯菜香,聽到廚房裡傳來妻子炒菜的聲音,李明浩的心才稍稍安定。
“死鬼,終於知道回來了?”張莉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穿著寬鬆的家居服,頭發隨意挽起,“老娘等得不耐煩了,水多得溢出來了都。”
若是平時,李明浩會回一句更露骨的,但現在他沒什麼心情,隻是默默放下包,洗了手坐到餐桌前。
“怎麼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張莉打量著他。
“可能真是見了鬼。”李明浩苦笑,把巷子裡的經曆說了一遍。
張莉起初還笑他膽小,聽到後麵臉色漸漸變了:“你說你也看到我了?”
“幻覺吧,肯定是太累了。”李明浩扒了口飯,“不過那巷子確實邪門,以後再也不走了。”
張莉卻放下筷子,神情嚴肅:“你經過的那段巷子,以前是不是有棵老槐樹?”
李明浩回想了一下,點點頭:“好像是有。”
張莉的臉色變得蒼白:“那段巷子去年拆了一部分,因為那棵老槐樹半夜突然倒了,砸塌了一麵牆,砸死了一對......”她突然停住,不敢說下去。
“砸死了誰?”李明浩追問。
“一對野鴛鴦。”張莉壓低聲音,“那男的有家室,女的也是彆人的老婆,兩人經常在那邊私會。牆塌了,兩人被砸得麵目全非,尤其是那男的,半個頭都沒了。”
李明浩想起那個沒有耳朵的男人,胃裡一陣翻騰。
“而且,”張莉繼續說,“當時有個老頭正好在附近燒紙,看到事故嚇犯了心臟病,也沒搶救過來。”
李明浩想起那個糊燈籠的老頭。
“巷口燒紙的老太太呢?”他啞聲問。
“什麼老太太?”
“我剛進巷子時,有個老太太在撒紙錢。”
張莉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福壽巷一直就叫福壽巷,後來出了這些事,老人們都說名字太邪壓不住,但年輕人誰信這些......”
兩人沉默地吃完飯,原本每晚必備的下流話和打情罵俏都沒了蹤影。
睡前,李明浩刷著手機,突然在本地論壇看到一個帖子:《七月半福壽巷見聞》。
他點進去,樓主描述的經曆與他驚人相似——撒紙錢的老太太、掏耳朵的男女、糊燈籠的老頭。帖子下麵幾十條回複,大多嘲笑樓主編故事,但也有幾個人表示有類似經曆。
最讓李明浩心驚的是,樓主在最後寫道:“最恐怖的是,我在巷子裡看到了我自己,還有我老婆。那個‘我’還指著某個方向。回家後我才想起來,三年前我和老婆曾經在福壽巷邊上的小旅館開過房,那時候我們還沒結婚,都是瞞著家裡人出來的。”
李明浩的手開始發抖。他和張莉結婚前,也曾經去福壽巷邊上的小旅館偷過情,張莉後來和前夫離婚了才跟的他。
他想起那個詭異的“自己”指的方向——正是那家小旅館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