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昊第一次發現那東西是在周三深夜下班後。
客廳沒開燈,隻有電視的藍光在閃。沙發上有個由不同膚色肉塊拚成的人形,正盯著晚間新聞。
張昊愣在玄關,手裡鑰匙掉在地上。那東西緩緩轉過頭——它的眼睛來自不同的人,一隻大一隻小,嘴唇歪斜地縫在一起,像粗製濫造的布娃娃。但它在呼吸,胸口起伏著,縫合處的黑線隨著動作微微拉伸。
它沒動,隻是看著他。
張昊慢慢退到門外,猛地關上門。他靠在走廊牆上喘氣,冷汗把襯衫粘在背上。幾分鐘後,他顫抖著推開門縫。
沙發上空空如也。隻有妻子周曉琳的外套扔在那裡。
“我太累了。”他喃喃自語,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連續加班兩周,出現幻覺也不奇怪。
“你昨晚幾點回來的?”第二天早餐時周曉琳問。她穿著吊帶睡衣,拇指大的奶頭隱約可見。
張昊盯著她的胸口看了一會兒才回答:“一點多。你睡著了。”
“沙發上怎麼有股怪味?像肉放壞了。”
張昊手裡的勺子掉進碗裡。牛奶濺到桌上。
周曉琳皺眉抽紙擦桌子:“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沒事,加班太累。”他低頭喝粥,卻嘗不出味道。
接下來的日子,張昊開始留意家裡的異常。
周二晚上,他在浴室鏡櫃裡找剃須刀時,看到縫隙裡卡著一小塊蒼白的皮膚,邊緣有縫合的痕跡。他用鑷子夾出來,發現那隻是妻子麵膜乾掉後的碎片。
周四淩晨,他被廚房聲音驚醒,悄悄下床查看。冰箱門開著,燈光照出地上幾滴暗色液體。他蹲下摸了摸,聞了聞——是周曉琳晚上打翻的醬油。
每次都有合理解釋。
但恐懼像黴菌一樣在心底生長。
周五晚上,周曉琳洗完澡光著身子走出來,皮膚被熱水燙得發紅。她爬上床,手開始動作。
“這幾天你都不碰我,”她喘著氣咬他耳朵,“是不是外麵有人了?”
張昊推開她:“太累了。”
“少來這套。”周曉琳扯開他睡衣扣子,“每次都說累,你當我傻?”
就在這時,張昊看見衣櫃門縫裡有一隻眼睛在盯著他們。那隻眼睛眨了一下,隨即消失。
他猛地坐起,推開妻子衝到衣櫃前拉開櫃門——隻有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你他媽有病啊!”周曉琳把枕頭砸向他,“我這麼主動你還裝聖人?”
張昊沒理會她的叫罵,仔細檢查衣櫃每個角落。什麼都沒有。
“對不起,”他轉身抱住妻子,“最近工作壓力大。”
周曉琳的氣消得快。她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大燈上:“那就放鬆一下。”
張昊機械地配合著,腦子裡全是那隻眼睛。它不大不小,不像周曉琳的杏眼,也不像他的細長眼。那是陌生人的眼睛。
周末周曉琳回娘家,張昊一個人在家大掃除。
他在沙發底下掃出幾根黑色的線,像手術縫合線那麼結實。在臥室角落找到一小片指甲,淡紫色,像是塗過指甲油。周曉琳從不塗指甲油。
最讓他毛骨悚然的是書房。書桌上的文件被人翻動過,而且按照某種規律排列——所有帶圖片的頁麵都被翻到上麵。
張昊坐在椅子上,盯著那些圖片。突然,他意識到一件事:這東西在學習。它在通過圖片認識這個世界。
周日晚周曉琳回來時帶了大包小包的菜。
“我媽非讓帶的,煩死了。”她踢掉高跟鞋,揉了揉酸痛的腳踝,“你猜怎麼著?小區保安說最近有變態偷內衣,好幾家都丟了。”
張昊正幫她提東西,聞言愣住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幾天。”周曉琳湊近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最惡心的是,丟的內衣後來又莫名其妙的找到了,但上麵有股生肉味,洗都洗不掉。”
張昊感到一陣反胃。
周一半夜,張昊被廚房的動靜驚醒。這次不是輕微的聲響,而是明顯的咀嚼聲。
他悄悄下床,抄起牆角的棒球棍,赤腳走向廚房。
月光透過百葉窗,在瓷磚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那東西背對著他,坐在餐桌前,麵前擺著從冰箱裡拿出來的生肉。它正用歪斜的嘴啃食著,縫合處的線隨著咀嚼動作繃緊又放鬆。
張昊打開燈。
燈光下,那東西僵硬地轉過頭。它的臉比上次更完整了,皮膚拚接得更加精細,但依然能看出來自不同的人。最令人不適的是它的眼神——不再是空洞的,而是帶著某種初生般的好奇。
它看了看張昊,又低頭看看手中的生肉,然後慢慢把肉推向他,像是邀請。
張昊舉起棒球棍:“滾出去。”
那東西歪著頭,似乎不理解他的意思。它站起來,動作比之前協調許多。張昊注意到它這次有腳了——同樣是拚湊的,但能穩穩站立。
它向他走了一步。
張昊往後退,棍子抖得厲害:“我警告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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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停下來,低頭看著自己胸前。它用笨拙的手指解開粗糙的縫合線,皮膚向兩邊翻開,露出空蕩蕩的胸腔——裡麵沒有器官,隻有幾件失蹤的內衣,整齊地疊放著。
它又指指張昊,然後指指自己的胸腔,仿佛在說:這裡需要點什麼。
張昊再也忍不住,彎腰吐了出來。等他擦乾淨嘴抬起頭,廚房已經空無一人,隻有那塊被啃過的生肉留在桌上,牙印清晰可見。
第二天張昊請了病假。周曉琳上班後,他打電話給當警察的老同學王強。
“王隊,谘詢個事。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發現家裡進了陌生人,但沒偷東西也沒傷人,就是待著不走,這算犯法嗎?”
電話那頭王強笑了:“怎麼,你家進人了?”
“就是問問。”
“嚴格來說算非法侵入住宅罪,但要是沒造成損失,一般批評教育就完了。你家裡進人了?”
張昊含糊其辭掛了電話。他不能報警,警察來了找不到證據,隻會當他精神失常。
他需要自己解決。
張昊去藥店買了強效安眠藥,去菜市場買了最新鮮的豬肝。回家後把磨碎的安眠藥拌進豬肝裡,放在客廳中央。
然而那東西知道了,並沒有上當。
周曉琳最近總覺得丈夫不對勁。
不僅是因為他床上表現差勁,更是因為他開始說夢話。昨晚他尖叫著“彆過來”,把她吵醒了。她開燈後,張昊驚恐地看著她,好像她是鬼一樣。
“你到底怎麼了?”周六早晨她問,故意隻穿開襠內褲在臥室走來走去。往常這樣他早就撲上來了。
張昊盯著她的身體,眼神卻是空洞的:“曉琳,你相信有鬼嗎?”
“信啊,”她笑著套上t恤,“窮鬼、色鬼、小氣鬼,都是鬼。”
“我是認真的。”
周曉琳收起笑容,坐到他身邊摸他額頭:“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要不要去看看心理醫生?”
張昊搖搖頭,起身走向浴室,他不能告訴妻子,否則會嚇壞她的。
周一下班回家,張昊發現那東西在模仿人類。
它坐在他的書桌前,麵前攤開一本雜誌。它用拚湊的手指笨拙地翻頁,看到汽車廣告時會多停留幾秒。最令人不安的是,它開始發出聲音——不是語言,而是類似收音機調頻時的雜音,偶爾夾雜著幾個清晰的音節。
張昊站在門口不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