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北方的寒氣像是要把天地都凍透。楊家屯窩在山坳裡,每年冬天幾乎與世隔絕。
大雪封山已有半月,村口那棵老槐樹的枝杈被冰淩壓得吱呀作響,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傍晚時分,天色陰沉得像塊鉛。零下三十度的氣溫讓空氣中凝結著一層細密的冰霧,吸進鼻腔都帶著刺痛。王國華裹緊破舊的棉大衣,踩著齊膝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村長家走去。
村長楊再榮家早已聚了不少人。屋裡燒著熱炕,爐火正旺,與外麵的天寒地凍判若兩個世界。幾個村民圍坐在火爐旁,抽著旱煙,霧氣繚繞。
“今年這雪邪門啊,比我記得的任何一年都大。”老李頭搓著粗糙的手掌,湊近爐火說道。
“可不是嘛,我家後院那雪堆得比牆頭還高。”楊再榮媳婦端來一盆熱乎乎的土豆放在桌上,“來來,邊吃邊聊。”
王國華推門進來,帶進一股刺骨的寒氣。他拍打著身上的雪渣,脫下沉重的棉鞋,這才湊到火爐旁暖和幾乎凍僵的手腳。
“咋樣,村口那條路還能通不?”楊再榮問。
“通啥通,雪都快埋到電線杆頂了。”王國華搖搖頭,“我看正月十五前都彆想出山了。”
眾人沉默了片刻。大雪封山意味著他們與外界隔絕,萬一有個急病急災,隻能聽天由命。
“說起來,你們記得三十年前那場大雪嗎?”老李頭忽然壓低聲音,“那年冬天,也像現在這樣,雪大得邪門。”
幾個年長的村民交換了眼色,似乎都知道老李頭指的是什麼,卻又諱莫如深。
“三十年前咋了?”年輕的村醫小陳好奇地問。
“沒啥,老黃曆了。”楊再榮打斷道,遞給老李頭一個警告的眼神。
王國華盯著爐火出神。他記得三十年前的那個冬天,也記得那場詭異的災難。但像所有楊家屯的老一輩一樣,他不願提起那件事。
外麵的風越刮越緊,呼嘯著穿過村莊,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
第二天清晨,雪終於停了。罕見的陽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小陳醫生準備去給村西頭的楊老太太換藥,剛走出診所沒多遠,就看見一群孩子圍在打穀場邊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麼。
他走近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打穀場中央立著一個雪人,做工精細得令人驚訝。不像尋常孩子堆的雪人那樣圓滾滾的,這個雪人身形修長,姿態自然,甚至連手指都細致地塑造出來。最讓人稱奇的是,雪人的麵部栩栩如生,仿佛一個真人被瞬間凍結而成。
“這誰堆的?”小陳問孩子們。
“不知道,昨天還沒有呢。”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說,“我們早上來玩的時候就看見了。”
小陳仔細端詳這個雪人。它麵朝西方,一隻手微微抬起,像是在指路。眼睛是用黑色的煤塊做的,卻莫名有一種凝視遠方的深邃感。不知為何,這個雪人讓他心裡發毛。
“趕緊回家吧,外麵冷。”他對孩子們說,然後繼續往楊老太太家走去。
楊老太太八十多歲,是村裡最年長的人。小陳給她換完藥後,隨口提起了打穀場上的雪人。
老太太的手突然一顫,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陳:“雪人?什麼樣的雪人?”
“就是堆得很精致的雪人,跟真人似的,麵朝西。”
楊老太太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麵朝西...三十年前...也是先有麵朝西的雪人...”
“您說什麼?”
老太太卻緊緊閉住嘴,無論小陳怎麼問,都不再開口。
接下來的幾天,怪事接連發生。
先是王國華家的狗在第二天清晨被發現凍死在院子裡,屍體僵硬,卻沒有掙紮的痕跡,仿佛是在睡夢中被凍死的。然後是老李頭家的雞窩,一夜之間所有的雞都死了,同樣是被凍僵的,可雞窩完好無損,沒有任何野獸入侵的跡象。
更詭異的是,每天清晨,村裡都會出現新的雪人。
這些雪人散布在村莊的不同角落,每一個都精致得可怕,形態各異,卻都麵朝西方。有的像是在奔跑,有的回頭張望,有的伸手求救。村民們開始惶惶不安。
“這肯定是有人在惡作劇。”楊再榮開會時說,但底氣不足。
“惡作劇?誰能一晚上堆出這麼精致的雪人?而且這天氣,晚上在外麵待幾個小時就能凍死!”王國華反駁道。
小陳醫生默默觀察著這些雪人,發現一個規律:雪人出現的位置,連起來正好是一條從村口通向山腳的路線。而山腳下,是楊家屯的墳地。
第四天,村裡第一個孩子病了。發燒,說胡話,不停地喊著“白影子抓我”。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孩子們的症狀如出一轍。
小陳醫生束手無策。這不是普通的感冒發燒,所有的檢查都顯示孩子們身體正常,可他們就是昏迷不醒,體溫不斷下降。
“這病邪門啊。”小陳對楊再榮說,“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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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再榮麵色凝重,召集了幾個村裡老人開會。小陳也被叫去了。
“是‘雪人祭’。”老李頭顫聲說,“三十年前也是這樣開始的。”
在眾人的逼問下,老人們終於道出了那段被封存的往事。
三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大雪封山的冬天。當時村裡來了一個地質勘探隊,說是要在這一帶勘探礦產。隊裡有個年輕的技術員,姓趙,待人友善,經常給孩子們糖果,陪他們堆雪人。
然而有一天,這個技術員突然失蹤了。同時失蹤的還有村裡的一筆集體資金。村民們認定技術員偷了錢逃跑了,組織人手追捕。三天後,他們在山中的一個小山洞裡找到了技術員。無論技術員怎麼辯解,憤怒的村民都不相信他的清白。
“當時也是大雪封山,出不去,村民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老李頭回憶道,聲音低沉。
“後來怎麼樣了?”小陳問。
楊再榮接口道:“老一輩人說,按照祖上的規矩,偷竊集體財物者要受‘寒凍之刑’。那會兒幾個年輕人衝動之下,就把技術員綁在山洞裡,用雪埋了他半身...”
“我們本來隻是想嚇唬他,讓他承認偷了錢。”王國華痛苦地抱住頭,“可是那天晚上雪崩了,封住了洞口。等我們挖開雪進去時,人已經...凍僵了。我們謊稱他是自己凍死的,然後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