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的旋律還在響,那句“請畢業生代表雲晚秋上台發言”像一根線,把我整個人釘在原地。母親的身影清晰得不像幻象,她站在講台上,手裡握著話筒,目光掃過台下。我甚至能看到她左耳那枚銀杏葉耳墜微微晃動。
可下一秒,那隻手就刺入了她的心臟。
南宮熾拔出青銅楔子時,母親沒倒。她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如鉤,直接撕開了他右眼下的皮膚。機械義眼被扯出半截,連接著一條泛著幽藍冷光的神經線——那是從他顱骨深處延伸出來的,像樹根一樣纏繞著脊椎。
她把那條神經扯斷了。
全場死寂。南宮熾跪倒在地,機械眼閃爍幾下,徹底熄滅。而母親的身體也終於軟下去,倒在講台邊緣。
我沒有眨眼。我怕一閉眼,這畫麵就會消失。
我立刻抬手,指尖貼住右耳的銀杏葉耳墜,低聲下達指令:“記錄這段影像,加密存檔。”我知道現在看到的每一幀都可能被係統抹除,必須讓鬼怪用怨氣值封存下來。哪怕隻剩一秒,也要留下證據。
“你相信這是真的?”謝無涯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
我沒回頭,“你剛才為什麼不阻止?你知道些什麼。”
他沒答。隻是緩緩舉起玄鐵劍,劍尖對準自己的眉心。
我猛地轉頭,“你在乾什麼!”
“如果記憶是假的,那就讓它崩一次。”他聲音平靜,“如果它是真的……那我也該還給你了。”
劍尖抵進皮肉,沒有血流出來,反而有銀色的光點從傷口滲出,像是被風吹散的星塵。那些光點飄在空中,凝成畫麵——
一個嬰兒躺在青銅祭壇上,哭得聲嘶力竭。母親跪在一旁,左手按著我的左眼,低聲說:“彆怕,你會活著。”
那是我。可這段記憶,不該在他腦子裡。
我衝上去想奪劍,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我摔在地上,掌心擦破,火辣辣地疼。
“你的身體……怎麼會存著我的記憶?”我撐著地麵站起來,聲音發顫。
謝無涯閉著眼,劍插得更深了些。他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嘴唇泛白。“不是存。”他說,“是封。二十年前,你剛出生就被種下‘遺忘烙印’,所有關於你的真相都被剝離。我用劍銘承接了這些記憶碎片,替你鎖在體內。”
我愣住了。
所以這些年,他每一次靠近我,每一次替我擋下係統反噬,不隻是因為契約。他是背著我的過去活了二十年的人。
“為什麼是我?”我問,“為什麼偏偏要抹掉我的記憶?”
話音剛落,角落裡傳來紙張摩擦的聲響。
一道小小的身影從記憶影像的邊緣走了出來——紙紮人謝靈犀。她穿著褪色的紅裙子,裙擺上寫著我看不懂的名字,腳步輕得像踩在水麵上。
她走到我麵前,仰頭看著我,眼睛是兩顆漆黑的珠子。
然後,她點燃了自己。
火焰從腳底升起,迅速吞沒她的身體。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出聲。火光中,她的紙身一點點化為灰燼,隨風飄散。
灰燼在空中排列成字:
“謝家世代鎮壓的逆命者,是你。”
我僵在原地,呼吸停了一瞬。
不是敵人。不是意外覺醒。我是他們一直關押的東西。
“你說什麼?”我盯著那行字,聲音幾乎聽不見。
謝靈犀的灰燼落儘,地麵空無一物。可那句話卻像刻進了骨頭裡。
阿絮的聲音在我意識裡響起:“她說的是‘鎮壓’,不是‘守護’。你有沒有想過,謝家傳下來的不是劍,是牢籠?”
我沒說話。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寫過作業、接過鬼怪遞來的奶茶、指揮過百鬼行動。我以為我隻是個作弊的學生,原來我隻是個被藏起來的囚徒。
謝無涯還在那裡站著,劍插在眉心,銀色的記憶碎片不斷湧出。更多畫麵浮現——
母親抱著繈褓中的我,在祠堂前燒掉一本日記;
謝無涯的父親將一塊青銅片埋進地底,上麵刻著我的名字;
南宮熾在暗室裡翻看一份名單,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死亡確認”字樣,最上方赫然是“雲晚秋”。
“那份名單……”我喃喃道,“是不是寫著誰該死,誰不該活?”
謝無涯睜開眼,血絲爬滿瞳孔。“是獻祭名冊。每一代係統更迭,都需要一個‘錨點之死’來維持平衡。二十年前,他們選了你母親。但她反殺了主祭,把本該刺向你的楔子,插進了南宮熾的身體。”
我忽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