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第七響落下的瞬間,我掌心的玉墜猛地一震。
不是錯覺。那震動像是從骨頭裡鑽出來的,順著血脈往上爬,直抵耳膜。我盯著地麵還在飄落的骨灰,它們不再形成祭壇畫麵,而是像被什麼吸引著,緩緩朝一處凹陷的裂縫聚攏。
阿絮沒有回應我的呼喚。它的灰霧貼在我腳邊,凝成一片死水般的暗影,連波動都幾乎停滯。我知道它還沒從吸收骨灰的記憶衝擊中恢複——那些死去的謝家人,那些被刻意抹去又強行送回的真相,壓得它喘不過氣。
但我不能等。
我把玉墜按在胸口,閉上右眼。左眼銀核微亮,冥想狀態瞬間開啟。眼前浮現出一道波形圖,正是玉墜震動的頻率。它不規則,卻帶著某種熟悉的節奏——和謝無涯昏迷前說的那句話完全吻合。
“祠堂……不該燒。”
我咬破指尖,將血抹在玉墜拚合的縫隙上。血液滲入的刹那,玉墜發出一陣低鳴,像是解鎖了某種信號通道。我低聲下令:“阿絮,回溯七聲鐘響前的模型殘骸。”
灰霧遲緩地顫了一下,一條細絲從影子裡探出,沿著地麵裂縫蜿蜒前行。它移動得很慢,像是背負著千斤重擔,每前進一寸都在消耗殘存的力量。
我站在原地沒動,右手始終按著玉墜。遠處教學樓的燈光依舊血紅,廣播裡的畢業致辭還在循環播放,可我已經聽不清內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探入地底的灰絲上。
它終於抵達了目標位置——第210章被樹化怪物吞噬的人體模型腹腔所在。那具模型曾被判定為實驗廢棄物,埋在廣場東側的地基下,後來因地震裂開,再無人清理。
灰絲剛觸到殘骸表麵,異變突生。
模型腹腔內部突然睜開一隻眼球,布滿電路紋理,瞳孔是不斷跳動的數據流。它沒有聚焦,卻釋放出一股低頻脈衝,直接撞向我的意識屏障。
幻象立刻浮現。
我看見母親站在禮堂中央,穿著畢業長裙,手裡抱著嬰兒。火光從四麵八方湧來,她轉身就跑,卻被三名黑袍人攔住。她把孩子塞進通風管道,自己回頭撲向火焰。那一刻,她的銀杏耳墜掉了下來,落在台階邊緣。
這不是第一次看這個畫麵。
但它從未如此清晰,也從未讓我感到如此真實——仿佛我不是在看記憶,而是在經曆。
我猛地咬舌,血腥味在口中炸開。左眼銀核劇烈震蕩,強行切斷幻象連接。這不是攻擊,是誘捕。對方想通過我的記憶反向讀取刻痕契約的信息。
“阿絮!”我再次下令,“壓製脈衝,隻允許胎兒自主意識接入!”
灰霧猛然收縮,凝聚成一道薄障擋在灰絲前方。它承受著巨大壓力,顏色由墨黑轉為深紫,邊緣開始剝落,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撕扯。
但終究撐住了。
玉墜再度震動,這次更強烈。我感覺到一股回應從地底傳來——不是語言,是一種共鳴,像是另一個心跳與我同步。
緊接著,模型腹腔裂開。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裡麵爬了出來。
它看起來像個七八歲的孩童,皮膚呈半透明狀,底下流動著青藍色的數據流,像血管,又像電路。它站穩後,第一句話很輕,卻字字清晰:
“我是所有失敗實驗的集合體。”
我沒有後退。
“第734號實驗體?”我問。
它點頭,動作機械卻不僵硬。“你們稱我為‘母體模型’。我承載了前733次逆命者實驗的記憶與殘損意識。每一次失敗,都會有一部分數據注入我體內。”
我盯著它的眼睛。那不是人類的眼球,而是兩枚嵌在眼窩裡的晶體,不斷刷新著代碼。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因為鑰匙完整了。”它抬起手,指向我手中的玉墜。“隻有當綁定容器真正合一時,我才能被喚醒。而喚醒我的信號,來自謝家祠堂未完成的儀式。”
我心頭一緊。
謝無涯昏迷前說的那句話,不是囈語,是預警。
“你說你是集合體。”我放緩聲音,“那你能告訴我,其他733個‘我’,最後去了哪裡?”
它沒回答,反而後退一步。
下一秒,它的身體開始分裂。
不是爆炸,也不是解體,而是像鏡麵破碎般,一塊塊從本體剝離。每一碎片落地,都化作一個獨立個體。它們站成一圈,齊刷刷望向我。
全是我的臉。
有穿校服低頭走路的,有跪在地上哭喊的,有手持匕首滿臉血汙的,還有站在高台微笑宣布效忠的……每一個都是我,卻又都不是我。
它們同時開口,聲音疊加成詭異的合唱:
“你隻是容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