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束光撞在一起的瞬間,我沒有閉眼。
衝擊沒有來得像上一次那樣緩慢而沉重,而是直接撕開了空間的表層。腳下灰霧崩解成無數細碎光點,像是被風吹散的紙灰。頭頂的鐘樓扭曲變形,磚石一塊塊脫落,又在半空中重組為另一座我從未見過的教學樓——外牆爬滿藤蔓,窗戶是橢圓形的,那是二十年前的南昭學院。
左右兩側同時浮現景象。左邊是畢業典禮當天的操場,禮台鋪著紅毯,學生們穿著舊式校服列隊入場。母親站在第一排,手裡捧著一束銀杏葉,正抬頭看向主席台。她的嘴唇在動,但我聽不見聲音。右邊卻是未來某一天的廢墟,天空裂開一道紫黑色縫隙,教學樓隻剩下骨架,一麵牆上用血寫著巨大的“逆”字。
二十個時空正在強行交疊。
南宮熾站在黑權杖後方,機械義眼高速運轉,投射出層層界麵。他嘴角仍掛著那抹熟悉的冷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你逃不掉的。”他說,“係統隻會留下最適格的那個你。”
我沒有回答。右手鬆開了權杖。
它懸浮在我麵前,銀灰色霧紋緩緩流動,頂端的雙色“逆”字微微震顫。阿絮的聲音立刻響起:“你終於肯放手了?”
“不是放手。”我低聲說,“是交給你寫。”
話音落下,阿絮的灰霧猛然擴張,裹住我的左眼空洞處殘留的規則晶體,直衝向左側的舊時空裂隙。它像一道撕裂空氣的閃電,撞進那場尚未結束的畢業典禮影像中。
一瞬間,畫麵劇烈抖動。
我看見母親突然轉頭,目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時空,準確地落在了我身上。她手中的銀杏葉飄起,在空中化作一片片發光的文字,全是未寄出的信件內容。那些字句被阿絮吞噬,連同整個典禮現場的情緒——掌聲、哭泣、離彆的擁抱,全都壓縮成一股數據洪流,逆向灌入新權杖。
權杖發出低鳴,光紋從頂端蔓延至整根杖身,像是血管裡注入了活的光。
南宮熾眼神微變。“鬼魂吸收曆史?”他冷聲,“荒謬。它承受不了那麼多記憶重量。”
黑權杖抬起,一道漆黑指令射出:【清零協議·執行】。
我感到胸口一緊,像是有冰冷的手掐住了心臟。這是教師評議係統的最高權限,連逆命改寫都無法繞過。但就在這時,謝無涯動了。
他踉蹌著向前一步,掌心劃破,鮮血滴落。那道與我手腕相連的刻痕契約驟然亮起,金光如絲線般纏繞上我的手臂。通過這層鏈接,他的封魔係統短暫向我開放了一條通道。
我立刻將指尖按在太陽穴上,調動詭語係統深處積攢的怨氣值,輸入一個極短的指令:【代行者模式·啟動】。
係統界麵閃了一下,原本灰暗的操作區出現一絲波動。雖然依舊無法直接修改規則,但我現在能以“非持有者身份”借用他人權限,進行一次臨時乾預。
“阿絮!”我喊出名字的同時,把剛剛接收到的權限殘流推了過去。
“早該這麼寫了。”它的回應帶著笑意,隨即整團灰霧炸開,將吞下的所有過往全部注入權杖核心。
新權杖猛地一震,頂端的“逆”字膨脹到近乎一人高,雙色光芒交替旋轉,最終凝成一道環形光束,朝上方轟然射出。
光束穿透了南宮熾投射出的世界崩塌投影,硬生生撕開一條通路。緊接著,半空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名字。
第一個是謝無涯,名字下方浮動著七枚殉道者銘文的殘影;接著是陸綰綰,她的名字周圍環繞著不斷破碎又重組的沙漏圖案;時棲的名字紮根於一片向日葵花海之中,葉片脈絡閃爍著解析代碼;陳墨的名字漂浮在透明藥劑液麵上,下方沉著一具正在結晶的身體;謝靈犀的名字由紙紮拚接而成,裙擺寫著未完成的諡號;傀儡師的名字由108根斷裂的數據線纏繞;幽冥商販的名字則刻在一艘紙船上,隨波起伏……
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次對係統的違背,一次不該存在的選擇。
當最後一個名字浮現時——那是一串模糊的編號,屬於某個連我都記不清麵容的學生——二十個時空裡的“雲星月”同時睜開了眼睛。
她們有的在考場低頭寫字,有的在鋼琴室撫摸琴鍵,有的跪在母親屍體旁痛哭,有的正舉起染血的刀。她們的目光穿過重重疊影,彙聚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不再是一個人握著權杖。
南宮熾的機械義眼出現了裂紋,瞳孔中的崩塌世界開始閃爍不定。他抬手想重新鎖定目標,卻發現自己的權限正在被乾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