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牆上,手還貼著那片發燙的鏡麵。左眼跳得厲害,銀光像電流一樣竄進太陽穴。謝無涯還在裡麵,麵對那個沒有眼睛的影子,而我不能進去。
阿絮的灰霧貼在頭頂裂縫邊緣,縮成一小團,幾乎不動。它從來不會這樣安靜。
“讀它的氣息。”我低聲說。
灰霧遲緩地飄向鏡麵,剛碰到那層暗光,一道青銅色的東西猛地從鏡中刺出,纏住霧體。那是觸須,和觀測之眼的一樣,但更細,帶著鋸齒狀的紋路。
阿絮叫了。
不是平時那種帶點嫌棄的提醒,是真正在痛。聲音尖銳到變了調,像是被撕開的布條。
“它不是你!”它喊,“它的怨氣來自觀測之眼!”
話沒說完,鏡中的我抬起了手。
我的左手。
她穿著染血的校服,右眼發紅,嘴角翹著。可最讓我盯住的是她的左眼——整顆都變成了青銅色,像融化的金屬凝固在裡麵。
她動了手指。
阿絮的殘影突然從灰霧裡被扯出來,像一張撕下的皮,翻轉落地,站在我麵前。
那是我每天見慣的樣子:低著頭,手裡轉著筆,桌底有灰影接住掉落的水筆。可現在它抬起頭,眼裡沒有光。
它撲過來。
我沒躲。肩胛骨被撞上的瞬間,一陣冷流衝進神經,左眼劇痛。畫麵閃進來——母親被推進祭壇,謝無涯胸口的楔子又深了一寸,陸綰綰跪在地上,手裡捏著碎掉的沙漏殼。
都不是我經曆過的。
但它們很熟,像是我已經看過很多遍。
殘影一擊即退,回到鏡前。黑化的我笑了下,指尖輕點鏡麵。更多觸須爬出來,沿著裂痕邊緣蔓延,像藤蔓纏上枯枝。
“你總靠鬼怪作弊。”她說,聲音和我一樣,隻是慢半拍,“抄作業,偷試卷,改規則。你以為沒人知道?”
我摸了摸耳墜。銀杏葉冰涼。
“如果你真是我,”我說,“就不會讓阿絮傷我。”
她沒回答。
我又說:“你不是我。你是觀測之眼用我的失敗造出來的贗品。”
她嘴角揚起:“可你的恐懼是真的。”
鏡麵開始震動。那些觸須紮進了現實側的裂痕,顏色從青銅轉為暗紅,像是吸到了東西。阿絮的主意識在掙紮,灰霧劇烈翻滾,但殘影站在那邊,一動不動。
耳邊響起了聲音。
不是一句兩句,是一片。無數個聲音疊在一起,全是鬼怪在說話。它們叫我主人,求任務,要報酬,報怨氣值……以前這些聲音都很清楚,一個接一個,現在卻混成一片潮水,壓得我耳朵發脹。
詭語係統失控了。
我知道不能讓它繼續。一旦係統判定我失去控製,清剿程序就會啟動。那時候不隻是我,所有被我下達過指令的鬼怪都會被抹除。
包括阿絮。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讓我清醒一點。我把耳墜摘下來,捏在手裡。
“阿絮,”我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你還記得奶茶嗎?”
灰霧抖了一下。
殘影的動作停了零點一秒。
然後,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霧裡傳出來:“……加冰……不要珍珠……”
是阿絮。真正的阿絮。
那一秒,它掙脫了什麼,猛地拉住自己的殘影。兩個影子扭在一起,像一團打結的線。我抓住機會往後退,單膝跪地,手掌按在地麵。
吊燈還在上麵。
我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就像身體的一部分。我閉上眼,順著那根看不見的線,往回拉——切斷遠程連接,隻保留最基本的共鳴。
耳邊的鬼語潮水退了一些。
睜開眼時,鏡中的我已經收回了手。觸須縮回鏡內,隻留下幾道劃痕在裂痕表麵,泛著濕漉漉的紅光,像剛流過血。
“你切斷不了全部。”她說,“你用了太多次逆命改寫。每一次,都在留下痕跡。係統記得你做過什麼。”
我沒有答話。
她說得對。我改過學霸係統的計算邏輯,讓殺手係統鎖定失誤,甚至讓監考老師臨時忘記巡場時間。每次成功,我都以為沒人發現。但現在看,那些都不是消失,而是被記了下來。
記在觀測之眼的瞳孔裡。
記在她的眼裡。
她抬起手,指向我身後。我回頭,看到現實世界的廢墟裡,那朵金色向日葵還在。花瓣微光不滅,根係連著我的手臂,還在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