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的手指還在動,指尖勾著那張燒焦的試卷一角。我沒有立刻回應他,因為我知道,現在不是喚醒他的時候。
我盯著那截殘破的紙邊,忽然記起阿絮最後一次替我寫作業時說的話:“這張紙我用灰霧浸過,萬一哪天你撐不住了,就撕一點下來,我能聽見。”
我沒當真過。
但現在,我蹲下去,把手指劃破,血滴在試卷邊緣。紙麵吸進去的瞬間,泛起一層極淡的黑氣,像是從內部被點燃了一樣。
我低聲說:“代號‘阿絮’,權限開放至全校範圍——所有曾執行過委托的鬼怪,響應召喚。”
話音落下的同時,我把耳墜上最後一粒銀杏結晶掰下來,砸進地麵裂縫。
那一秒,整個祭壇震了一下。
不是震動,是某種更深的東西被喚醒了。地底傳來低頻的嗡鳴,像成千上萬頁紙同時翻動的聲音。教學樓方向傳來金屬扭曲的響動,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脆響,但沒有警報響起,也沒有人奔跑。
隻有風開始旋轉。
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黑霧貼著地麵爬行,在祭壇邊緣彙合,形成一道不斷升高的環流。那些影子不再是零散的個體,它們有節奏地移動,像是聽到了同一個指令。
南宮熾站在光柱中央,機械眼紅光閃爍,正試圖重組身體。他低頭看自己的手臂,皮膚剛長出來一半,肌肉纖維還未完全連接。他抬起手,準備啟動清剿程序。
可就在他開口前,第一隻鬼怪衝進了光柱。
它沒有實體,隻是一團凝實的暗影,撲向那枚機械義眼。南宮熾揮手打出數據波,將它震散。碎片落地後卻沒有消失,反而分裂成五道更小的影子,迅速鑽入石縫。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數十上百的黑影從通風口、地板下、牆壁夾層中鑽出,全部朝著機械眼的方向撲去。
“你們這些廢物!”南宮熾怒吼,“係統賦予你們存在意義,也隨時可以抹除!”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隻鬼怪咬斷了連接他腿部的能量導管。另一隻爬上石柱,扯斷符文線路。還有一隻直接撞進他的胸口,讓他整個人踉蹌後退。
他的臉開始錯亂,一邊是完整的五官,另一邊卻浮現出代碼紋路,像是信號不良的畫麵。
我知道時間不多。
左眼已經開始發燙,銀光忽明忽暗。每一次使用詭語係統,都在消耗我的感知力。再這樣下去,我會徹底失明。
但我不能停。
我站起身,舉起右手,對著風暴中心喊出第一個名字:“幫抄數學的小墨!”
一道黑影從食堂方向飛來,融入風暴。
“替交體檢單的老李!”
宿舍區窗口一閃,一個佝僂的身影躍下,落地無聲,加入旋流。
“晚自習趕走巡查老師的燈影!”
天花板上的吊燈劇烈晃動,一團灰霧飄落,纏繞在我腳邊。
每一個名字落下,就有新的影子歸位。它們不再是個體,而是成為這場風暴的一部分。我叫得出的,叫不出的,曾經幫我寫過一頁紙、遞過一張條的,全都來了。
南宮熾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他拚命調動教師評議係統的權限,試圖格式化所有未登記靈體。幾隻較弱的鬼怪當場崩解,風暴出現缺口。
但我已經看見了答案。
阿絮說過一句話,我一直沒懂:“我們寫的不是作業,是控訴書。”
原來如此。
每一份被係統判定為“異常”的作業,都是它們存在的證明。每一次被刪除的名字,都記在它們心裡。它們不是工具,也不是錯誤數據,它們是被規則壓下去的聲音。
而現在,它們要自己說出來。
我閉上左眼,將意識沉入詭語係統深處。那裡原本隻有一條孤線連接著我與鬼怪,但現在,這條線分出了無數支脈,每一根都連著一個曾為我完成任務的存在。
我還看到了阿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