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刺得眼睛生疼，仿佛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毫無遮掩的光亮了。從陰暗潮濕的防空洞裡鑽出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著千斤重的鐐銬。林三刀攙扶著葉瓷，我則幾乎是把大半重量都壓在了趙小萌那看似單薄的肩膀上，這丫頭咬緊牙關，小臉憋得通紅，倒是硬氣地沒吭一聲。
臨安市區的喧囂隔著幾條街傳來，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那是屬於普通人的、與我們此刻格格不入的世界。我們四個，如同遊魂般穿行在僻靜的後巷，躲避著可能存在的窺探。反轉術造成的動靜不小，誰也不知道黑紋教或者其它什麼東西會不會循著痕跡找上來。
身體裡的空虛和疼痛一陣陣襲來。經脈像是被砂紙打磨過，火辣辣地疼，稍微調動一下意念，就頭痛欲裂。那邪神意誌反向衝擊的餘威還在，腦海裡時不時會閃過那座被金色鎖鏈纏繞的巨門影像，以及那聲若有若無的歎息，攪得人心神不寧。
葉瓷的情況比我更糟。她臉色蒼白得像張紙，呼吸微弱而急促，被林三刀半抱著前行，幾乎沒什麼自主行動的能力。最讓人心驚的是她的右手——掌心那道墨印雖然不再散發黑氣，但周圍冰裂般的紋路，顏色似乎更深了，如同乾涸大地上的龜裂，透著一股死寂。原本屬於神農紋的微弱金光，幾乎被壓製得看不見了。
“得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林三刀聲音低沉，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你們需要時間恢複，而且葉瓷的掌紋……情況很不妙。”
他說的委婉，但我能感覺到。反轉術切斷了直接的召喚，但那種深層次的“標記”和血脈聯係，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更何況，強行引導兩種對立力量的反噬，對葉瓷本就受損的掌紋根基，造成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嘖……這回……玩脫了……”我扯了扯嘴角，想用慣常的語氣掩飾內心的沉重，卻發現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欠奉。
葉瓷似乎聽到了我的嘀咕，眼皮顫動了一下，艱難地睜開一條縫，視線沒有焦點，聲音細若遊絲：“閉嘴……神棍……吵死了……”
都這副德行了，嘴還是這麼硬。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心裡卻莫名安定了一點點。還能懟人，說明這男人婆的求生欲還在。
趙小萌在一旁帶著哭腔小聲問：“林大哥，葉瓷姐她……不會有事吧？”
林三刀沒有回答，隻是抿緊了嘴唇。這個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讓人心涼。
我們在城市邊緣找到了一處幾乎被遺忘的舊書倉庫，是林三刀早年跑江湖時知道的據點。倉庫裡堆滿了發黴的紙頁，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灰塵和墨水的混合氣味，異常安靜，倒是適合藏身。
將葉瓷小心地安置在角落裡用舊書堆勉強鋪成的“床”上，林三刀立刻開始檢查她的傷勢。我靠在冰冷的鐵架上，看著林三刀眉頭越皺越緊。
“掌紋根基受損太嚴重了。”林三刀最終沉聲道，語氣凝重，“裂紋在擴大，神農紋的生機被劫門死氣侵蝕得太深……這樣下去，就算沒有召喚，她的掌紋也可能……徹底崩裂。”
掌紋崩裂……對於神農傳人來說，這意味著什麼？失去力量都是小事，最怕的是性命不保。我想起不語齋主說過的話，掌紋崩潰，後果不堪設想。
一種冰冷的恐懼攫住了我。之前再怎麼危險，總覺得還有掙紮的餘地。但這一次，葉瓷的傷，像是某種不可逆的侵蝕，正在一點點吞噬她的生機。
“有什麼辦法？”我聲音乾澀地問。
林三刀沉默片刻，從懷裡取出一個古樸的小瓷瓶，倒出僅剩的三顆朱紅色的藥丸：“這是‘護心丹’，能暫時穩住心脈，延緩生機流逝。但治標不治本。要想修複掌紋……除非能找到傳說中的‘生生造化泉’，或者……徹底淨化她體內的劫門死氣。”
生生造化泉？那隻是古籍記載裡的東西，虛無縹緲。淨化死氣？連不語齋主都隻能暫時壓製。
希望渺茫。
我給葉瓷喂下一顆護心丹，看著她喉頭滾動，將藥丸咽下，臉色卻依舊沒有好轉。她的右手無意識地蜷縮著，仿佛在抵禦某種痛苦。
“我……好像……看到了一些東西……”葉瓷忽然低聲說道，眼神依舊渙散，像是在夢囈，“很多……鎖鏈……鎖著一扇門……還有……光……在打……”
她也看到了？那些反彈回來的信息碎片？
“嗯。”我應了一聲，沒有多說。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趙小萌在一旁默默流淚，用袖子擦著眼淚，小聲啜泣：“都怪我……要是我不提議直播……也許就不會……”
“閉嘴。”我和林三刀幾乎同時開口，語氣都不太好。這丫頭，總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
“跟你沒關係。”我喘了口氣，補充道，“是那鬼東西……盯上我們了。”
倉庫裡陷入了沉寂，隻有葉瓷微弱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絕望的氣氛像濃霧一樣彌漫開來。我們拚儘全力，甚至付出了慘重代價，似乎也隻是延緩了最終結局的到來。
掌紋崩裂的代價，遠比一次重傷更令人窒息。它意味著一種緩慢而確定的失去。
我看著葉瓷昏迷中依舊緊蹙的眉頭，想起她平時生龍活虎、懟天懟地的樣子，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這種眼睜睜看著同伴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比直麵邪神更讓人難受。
邪神的低語似乎又在腦海深處隱隱響起，帶著嘲諷：“看吧……掙紮有何用？終將歸於寂滅……”
這一次，我沒有立刻反駁。因為眼前的現實，似乎正在印證它的部分話語。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我的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曾經那裡能窺探天機，如今卻連最親近的人的命運都看不清。這種無力感，幾乎要將我吞噬。
就在這時，葉瓷的身體忽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一縷暗紅色的血跡。她掌心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蔓延開了一絲！
“葉瓷！”林三刀臉色大變，立刻又給她喂下一顆護心丹，同時運功幫她疏導藥力。
我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胸腔。
崩裂……已經開始加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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