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麵包車的引擎發出瀕死的嘶吼，在崎嶇顛簸的山路上掙紮前行。每一次顛簸，都像是有錘子砸在我和葉瓷的傷處，疼得人齜牙咧嘴。車窗外的天色漸漸亮起，勾勒出遠處連綿起伏、籠罩在晨霧中的墨綠色山巒輪廓。我們已經離開了臨安市的範圍，正朝著趙小萌提供的那個西南方向的坐標區域艱難進發。
林三刀專注地開著車，臉色凝重。這輛車是他通過某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弄來的，性能堪憂，但勝在不起眼。趙小萌坐在副駕駛，緊張地抱著她的背包，時不時回頭看看我們，大眼睛裡滿是擔憂。
我靠在冰冷的車窗上，感受著體內依舊空空如也的經脈和隱隱作痛的靈魂。麵相圖徹底碎了，那種失去“眼睛”的感覺讓人極度不安。我嘗試著像以前一樣，去觀察林三刀開車的姿態、趙小萌緊張的小動作，試圖從中讀出點什麼，但反饋回來的隻有模糊的直覺，再也無法形成清晰的“相”。
這種無力感，比身體的傷痛更讓人煩躁。
葉瓷坐在我旁邊，閉目養神。她的呼吸比之前平穩了一些，但臉色依舊難看。那隻右hand平靜地放在膝蓋上，那道平衡了金紋與墨印的紋路，在透過車窗的微弱晨光下，顯得格外詭異。她似乎也在默默感應著什麼，眉頭微蹙。
車廂裡彌漫著沉默和壓抑。遠古神農穀的目標雖然明確，但前路漫漫，吉凶未卜。那傳說中的地方是否存在？即便存在，我們又該如何進入？麵對那法則源頭的“癌變”，我們這兩把殘破的“鑰匙”和“鎖”，又能做些什麼？
這些問題像巨石一樣壓在心頭。
“我們……真的能成功嗎？”趙小萌忍不住小聲問道，聲音帶著顫音。
沒有人回答她。因為答案，我們誰也不知道。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懸浮在我意識深處、如同背景噪音般的邪神低語，突然變得清晰和急促起來！
“愚蠢！執迷不悟！”它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焦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以為找到源頭就能解決一切？可笑！那是法則的癌變，是天地失衡的具現！就憑你們這螻蟻般的存在，靠近它的瞬間就會被同化、被抹除！那是比死亡更徹底的終結！”
它的反應有些反常。之前它更多的是誘惑和嘲諷，此刻卻像是在……極力阻止我們前往神農穀？
“哦？”我在心裡冷冷地回應，“看來那地方，確實有讓你害怕的東西？”
“害怕？哈哈哈！”邪神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色厲內荏的意味，“我是為你們好！放棄吧！接受召喚咒文的力量，至少能保留自我，享受永恒！前往源頭，隻有形神俱滅一途！”
它的勸阻，反而更像是一種確認——神農穀，的確是對它構成致命威脅的地方！
一直閉目感應的葉瓷，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向我：“你也感覺到了？它……很不安。”
我點了點頭。看來這男人婆也察覺到了邪神意識的異常波動。
林三刀從後視鏡裡看了我們一眼，沉聲道：“它在害怕源頭。這說明我們的方向很可能是對的。但同樣，也說明那裡的危險，遠超我們之前的任何遭遇。”
危險……形神俱滅……
這些詞語讓人心底發寒。但事已至此，我們還有退路嗎？
突然，我感覺到身旁的葉瓷身體猛地一僵！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臉上露出了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怎麼了？”我立刻問道。
葉瓷沒有回答，而是猛地將右手舉到眼前，死死盯著掌心那道紋路。隻見那原本處於平衡狀態的金紋和墨印，此刻竟然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波動起來！金光明滅不定，黑氣翻湧躁動，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內部衝擊著這種脆弱的平衡！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直安靜躺在她背包裡的那本《掌紋圖》，竟然自行散發出灼熱的溫度，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
“停車！”葉瓷急聲道。
林三刀猛地踩下刹車，破麵包車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停在了荒蕪的山路中間。
葉瓷飛快地取出《掌紋圖》。書冊剛一暴露在空氣中，就自動翻開到了某一頁。那一頁上，不再是複雜的陣圖或咒文，而是一段用極其古老、透著決絕氣息的文字寫就的警示：
“溯源之路，九死無生。然，若遇源核排斥，萬法皆空，則需行非常之法。”
“掌紋與麵相，本為枷鎖，亦為薪柴。”
“燃紋焚相，以鑰化炬，以鎖為引，可破妄障，可照本源，亦可……自絕歸途。”
“此術：掌紋麵相自毀術。慎之！慎之！”
掌紋麵相自毀術？！
燃紋焚相？！以鑰化炬，以鎖為引？！
這……這聽起來簡直就是同歸於儘的最後手段！
文字旁邊，還有一幅簡單的示意圖：代表掌紋和麵相的兩個符號交織在一起，然後如同投入火中的柴薪般，燃燒起衝天的光芒，驅散一片濃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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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斥……源核排斥？”林三刀湊過來看到這段文字，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難道是說，神農穀的源頭核心，會排斥一切外來的‘紋’與‘相’之力？包括你們這‘鑰匙’和‘鎖’？”
“所以……如果無法正常接近，”我喉嚨發乾，接下了他的話，“就需要……把我們自己，把這‘鑰匙’和‘鎖’……當成一次性的‘火把’燒掉？用來照亮前路？或者……乾脆把那個‘癌變’一起炸了？”
這個推論讓車廂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連一直聒噪的邪神低語，也仿佛被這極端的選擇震驚了，暫時陷入了沉默。
自毀術。這意味著，就算我們千辛萬苦找到了神農穀，找到了那個源頭核心，也可能根本無法正常接近和解決它。最終迫不得已的選擇，可能就是犧牲我們自身擁有的、這糾纏了我們一生的掌紋與麵相之力，甚至……可能包括我們的生命。
這比任何直接的戰鬥都要殘酷。這是一種在絕望儘頭，押上一切、不留退路的終極豪賭。
葉瓷死死盯著那頁文字，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的眼神劇烈閃爍著，震驚、恐懼、掙紮，最終，卻緩緩沉澱為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她抬起頭，看向窗外那莽莽蒼蒼的群山，輕聲說道：“看來……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一條能回頭的路。”
她的語氣裡，沒有抱怨，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認清了最終命運的淡然。
我看著她平靜的側臉，又看了看自己再也無法窺探命運的手，心裡五味雜陳。自毀嗎？用這該死的、帶來無數麻煩的掌紋和麵相，去換一個可能存在的、終結一切的機會？
邪神的低語再次響起，這一次，卻帶著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語氣：“瘋子……你們這些螻蟻……都是瘋子……”
或許吧。
但除了瘋狂，我們這些深陷宿命漩渦的棋子，還能有什麼彆的選擇呢？
掌紋與麵相的自毀術，像是一道最終的通牒，懸在了通往源頭的道路上。未來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向自我毀滅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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