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身心，主動迎接毀滅，這是一種瘋子才會做的選擇。當那股源自神農穀核心的、冰冷而純粹的排斥力如同決堤的洪流般湧入我體內時，我才真切體會到什麼叫“向死而生”。
那不是疼痛，是一種更徹底的抹除感。仿佛有一把無形的銼刀，正在一點點磨滅我的存在痕跡。意識像是被扔進了高速旋轉的離心機，所有的念頭、記憶、情感都被撕扯、拉長、變得支離破碎。五感徹底失靈，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種虛無的空白，耳朵裡聽不到任何聲音，隻有一種靈魂被撕裂的尖銳嗡鳴。
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張被點燃的紙，邊緣卷曲、碳化，迅速化為飛灰。經脈？丹田？靈台？這些修行者賴以存在的根基，在那股力量的衝刷下，如同沙堡般瓦解消散。這就是“焚紋燼相”嗎？連“相”本身都要焚毀殆儘？
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徹底消散，歸於這片古老天地的時候，一種奇異的變化發生了。
當所有的“紋”與“相”的痕跡，包括我們自身修煉出的本源，都被那排斥力碾磨成最原始的、無法形容的“無”的狀態時，那股毀滅性的力量突然變得……溫和了起來？
不，不是溫和，是它失去了目標。它排斥的是“紋”與“相”，是外來的、既定的“命格”。而當我們將這些徹底“獻祭”掉之後，我們自身，反而變成了一種空白的、純粹的“容器”。
毀滅的洪流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極其微弱、卻蘊含著難以言喻的生機與古老氣息的能量，從山穀的最深處，從那排斥力的源頭，悄然流淌出來，如同涓涓細流，開始注入我們這片“虛無”之中。
這能量……就是源核之氣？混沌之初的力量？
它沒有屬性，沒有形態，甚至沒有溫度，但它所過之處，我那被碾磨成虛無的“存在”，竟然開始重新凝聚！不是恢複原狀，而是以一種全新的、更加基礎、更加本質的方式重塑！
就像宇宙初開，清濁分離，陰陽始定。這股源初之氣在我體內緩緩流淌，勾勒出新的脈絡，不是經脈，更像是……世界的經緯？構築新的核心，不是丹田，更像是……生命的原點？
這個過程緩慢而奇妙，仿佛參與了自身的一次創世。沒有痛苦，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和浩瀚。我“看”不到，也“聽”不到，隻能“感覺”到自身在重組，一種更加貼近天地本質的結構正在形成。
這就是……混沌命格？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那種重塑的感覺漸漸清晰起來。我重新感覺到了“我”的存在，但不再是那個依賴麵相圖窺探天機的蕭燼。而是一個更加……空白，卻也更加廣闊的“我”。
五感逐漸回歸，但感知到的世界截然不同了。
山穀還是那個山穀，霧氣依舊朦朧，但在我“眼”中，它們不再是簡單的景象。我能“看”到霧氣中流淌的能量軌跡，能“感覺”到腳下玉石地麵中蘊含的古老歲月氣息，甚至能隱約捕捉到穀外白眉婆婆那焦躁而充滿惡意的能量波動。這種感知，不再是基於“相”的推斷，而是一種直接的、本質的洞察。
我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掌紋依舊存在那些天生的紋路，但它們不再蘊含任何命理信息，就像最普通的皮膚褶皺。而體內，那空空如也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深海般沉寂、卻又蘊含著無限可能性的力量基底。它不屬於金木水火土任何一行，它就是“存在”本身的力量。
我猛地轉頭看向葉瓷。
她也正緩緩睜開眼睛。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眸子卻清澈得驚人，仿佛洗儘了所有鉛華。她攤開自己的右手掌心，那裡原本平衡金紋與墨印的奇異紋路已經徹底消失，皮膚光滑如初。但她抬起手，輕輕在空中一劃，一道微弱卻純粹無比的、蘊含著生機的能量漣漪隨之蕩漾開來，與她之前的神農生機之力相似，卻更加本源，更加接近“生命”這個概念本身。
“混沌……命格？”葉瓷輕聲自語，眼中充滿了震撼和一絲明悟。
“看來……是賭對了。”我扯了扯嘴角，發現連笑容都感覺有些陌生，但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力量新生的奇異感，卻是實實在在的。
林三刀和趙小萌也相繼“醒”來。林三刀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截然不同的力量基礎，眼神複雜：“這就是……摒棄前世今生一切修行痕跡後，得到的東西？”他雖然不像我們直接擁有“紋”與“相”，但顯然也在剛才的洗禮中受益匪淺，氣息更加內斂深沉。
趙小萌則是茫然地眨著眼睛，她似乎沒有獲得什麼特殊力量，但臉色紅潤了許多，眼神也更加清亮，剛才的恐懼消散了大半。“我……我感覺好像……睡了一覺？就是有點冷。”
就在這時，穀口方向傳來了白眉婆婆氣急敗壞的尖嘯：“不可能！你們怎麼可能還沒被源核碾碎？！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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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顯然感應到了穀內氣息的變化，那是一種她無法理解、卻本能感到恐懼的蛻變。
與此同時，我們麵前的岩壁上，那段關於“重生之始”的文字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更加複雜、由無數流動的混沌能量構成的立體陣圖。陣圖的核心，不再是掌紋或麵相的符號，而是一個不斷旋轉、仿佛蘊含著一個微縮宇宙的混沌漩渦。
陣圖旁邊，浮現出新的古老文字：
“混沌初鑄，命格新成。然源核之秘，非力可破，需以心映照，以意共鳴。”
“邪神之本，乃法則之癌，亦源核之暗麵。欲徹底淨滅，需引源核之光，照其暗影，化其戾氣，歸於太初。”
“此術：源核共鳴術。成則劫消，敗則……混沌重歸虛無。”
源核共鳴術？以心映照？引源核之光，照邪神暗影？
這聽起來，比直接打打殺殺更加抽象，也更加凶險！意思是要我們這剛剛成型的“混沌命格”，去和神農穀的源核建立連接，然後利用源核的力量，去“淨化”那個作為法則癌變的邪神？
這簡直就像是讓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去操縱核彈按鈕！
但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沒有退縮的餘地了。邪神未滅，黑紋教還在外麵虎視眈眈，這源核共鳴術，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葉瓷與我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然。她向我伸出手，掌心向上，不再是之前那種力量交融的感覺，而是一種純粹的、意誌層麵的邀請。
“神棍，”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熟悉的挑釁，“這次，可彆拖後腿。”
我哼了一聲，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兩隻手掌相觸的瞬間，我們體內那新生的、沉寂的混沌之力，仿佛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共鳴，微微震動起來。而岩壁上那幅“源核共鳴術”的陣圖，也隨之光芒大盛，將我們二人籠罩。
新的挑戰，開始了。這一次，我們要麵對的，是法則的源頭，以及它滋生出的……最大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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