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攤爛泥似的糊在冰冷梆硬的岩石上,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裡裡外外都被掏得乾乾淨淨,就剩下一副空殼子還在那兒苟延殘喘。每吸一口氣,肺葉子都跟被砂紙磨過一樣,火辣辣地疼,嗓子眼兒裡全是鐵鏽似的血腥味。眼睛看東西還是模模糊糊帶著重影,但好歹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全黑了。巴掌心裡那個差點把我吸乾了的“灰色漩渦”總算是消停了,不再跟個無底洞似的逮啥吸啥,就那麼安安靜靜、人畜無害地懸在那兒,像一粒不小心掉進焦炭裡的、不起眼的灰色塵埃,偶爾才極其微弱地閃那麼一下,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岩石縫隙外麵,那些原本囂張跋扈、恨不得立刻衝進來把我們生吞活剝的暗紫色光點——那些該死的噬魂霧影,這會兒可徹底沒了剛才的神氣勁兒。它們擠擠攘攘地縮在外頭,跟一群被沸水澆了窩的螞蟻似的,躁動不安地閃爍著紫光,想往前湊又不敢,隻能發出一陣陣混亂不堪、充滿了憋屈和忌憚的、意義不明的低語碎片,嗡嗡嗡的,聽得人心煩意亂。囡囡身上散發出的那圈翠綠光芒,雖然看著還是那麼微弱,跟風中殘燭似的,卻偏偏像一道堅不可摧的無形牆壁,把它們死死地擋在了外麵,寸步難進。那光芒柔和地掃過周圍,連空氣裡那股子嗆得人腦仁兒疼的腐爛黴味兒都被衝淡了不少,反而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讓人聞著心都能靜下來幾分的草木清香,像是雨後山林裡的味道。
“囡囡…我的囡囡…”葉瓷的聲音抖得厲害,帶著哭腔,她把臉緊緊貼在女兒依舊沒什麼血色的小臉上,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掉,但這次流的不是絕望的苦水,而是劫後餘生、喜極而泣的淚水。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懷裡那小小身子骨雖然還是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但之前那股纏繞不去的、讓人心涼的死氣已經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弱的、卻真實搏動著的生機,像一顆被埋進土裡、終於開始努力發芽的種子。
林三刀背靠著凹凸不平的岩壁,重重地、帶著嘶啞尾音地喘了好幾口粗氣,嘗試著活動了一下幾乎僵硬的肩膀和胳膊。那股之前像鐵箍一樣死死勒住我們、讓人動彈不得的無形壓力雖然還在,但明顯鬆動了不少,讓他至少能把一直死死抵著地麵的刀鋒稍微抬起、挪開一點位置。他看向被葉瓷護在懷裡的囡囡,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震驚,以及一種…巨石落地般的、深深的如釋重負。這硬邦邦的漢子,剛才八成也已經咬碎了牙,做好了跟我們一塊兒血濺當場、埋骨在這鬼地方的準備。
“咳…咳咳咳…”我想開口說點啥,哪怕一句“操他媽的”也行,可剛一張嘴,就是一陣撕心裂肺、恨不得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劇烈咳嗽,眼前又是一陣發黑,差點直接背過氣去。
“你彆動!也彆說話!省著點你那口氣兒!”葉瓷立刻扭過頭來嗬斥我,語氣凶巴巴的,可那雙紅腫的眼睛裡藏不住的關切還是漏了出來。她目光掃過我依舊攤開著、掌心一片焦黑糊爛、還懸著那詭異灰色玩意兒的右手,眉頭死死擰成了一個疙瘩,“你…你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感覺怎麼樣?”
“死…死是肯定…死不了的…”我扯動著嘴角,想給她一個安撫點的笑,結果估計比哭還難看,聲音沙啞得像是用銼刀在刮石頭,“就是…渾身…沒二兩勁…輕飄飄的…跟魂兒還沒…沒完全找著家似的…”何止是虛啊,我感覺自己現在輕得能飄起來,魂兒好像剛才被扯出去太遠,這會兒還沒跟這破身子完全貼合嚴實,有種腳不沾地的恍惚感。
“你這叫有點虛?!”葉瓷的音調陡然拔高,帶著濃濃的後怕和心有餘悸,“你剛才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就徹底沒了!魂飛魄散那種!你知不知道啊!”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知道,我他媽太知道了。那種意識被無情拉扯、一點點滑向冰冷死寂的“空無”、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消散融化的感覺,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第二回!光是回想一下,都覺得靈魂在打顫。
“囡囡這…這光芒…”我艱難地轉動著像是生了鏽的眼珠,視線聚焦在那翠綠光芒的源頭——囡囡瘦小的胸口。
“是守護血脈的力量,最本源的那種。”林三刀沉聲接過了話頭,他銳利如鷹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外麵那些雖然畏懼卻仍未散去、依舊虎視眈眈的霧影,“神農一脈,秉承天地生機,與這等彙聚了死穢、怨念的邪物天生便是死敵,互相克製。隻是…”他頓了頓,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隻是萬萬沒想到,囡囡年紀如此幼小,自身又處在深度昏迷之中,僅憑血脈深處的本能,竟能引動並釋放出如此純粹、如此強大的守護之力…”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這番話,他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囡囡心口處那圈翠綠的光芒,忽然之間明顯地亮了一截!就像往一堆即將熄滅的篝火裡,猛地添進了一大把乾燥的鬆枝,雖然整體的火勢依舊不算猛烈,但燃燒得更加穩定,更加旺盛,散發出的光芒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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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光芒的增強,一圈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清晰的翠綠色漣漪,以囡囡為中心,無聲卻有力地蕩漾開來。
“嗤嗤嗤——!”
這一次,響起的不再是輕微的、試探性的聲響。當這圈蘊含著磅礴生機與淨化力量的漣漪,掃過最前排那幾個按捺不住、蠢蠢欲動、試圖伸出一絲霧氣觸手進行試探的噬魂霧影時,它們就像是脆弱的冰雪被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熔爐,發出了劇烈而短促的、令人牙酸的腐蝕聲!暗紫色的霧氣瞬間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紙張,邊緣焦黑卷曲,大片大片地潰散、消融!那邪異閃爍的紫光瘋狂地明滅了幾下,然後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噗地一下,發出一聲輕微的爆鳴,便徹底地黯淡、湮滅,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效!而且是立竿見影、碾壓式的淨化效果!
剩下的霧影如同見到了來自遠古的天敵克星,發出了驚恐萬狀、充滿了絕望情緒的尖銳嘶鳴,齊刷刷地、如同潮水般向後方猛退,瞬間在我們前方讓出了一大片空蕩蕩的區域!它們身上那原本就不算明亮的暗紫色光芒,此刻更是集體黯淡了一大截,仿佛這翠綠光芒對它們而言,是比死亡本身還要恐怖的東西!
就連我們周圍那股如同泥沼般粘稠、死死束縛著我們的無形禁錮力量,也再次發出了“哢嚓…哢嚓…”的、仿佛冰層在不斷開裂的清脆聲響!我感覺身上陡然一輕,那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重壓力,肉眼可見地又減弱了不止一籌!
“好…好強大的淨化之力…這…這簡直是…”葉瓷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喃喃自語,望著女兒的眼神裡充滿了無以複加的驕傲,以及一種仿佛在看奇跡發生的、深深的不可思議。
林三刀趁此機會,低吼一聲,手臂猛地發力,竟然用手死死撐著身後凹凸不平的岩壁,晃晃悠悠地、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雖然他身形依舊搖晃得厲害,仿佛隨時會再次倒下,臉色也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他終究是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了!他深吸一口帶著草木清氣的空氣,感受著身體束縛的進一步減弱,眼中猛地爆發出如同利劍出鞘般的銳利精光:“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光芒不僅能徹底克製它們,還能持續削弱此地的詭異禁錮!”
他猛地轉頭看向癱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我,語氣急促而堅決:“蕭燼!聽著!我們必須趁現在!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你能動嗎?哪怕一點點!”
我倒是他媽的想動啊!雄心壯誌有的是,可身體它不答應啊!我憋足了勁兒,嘗試調動哪怕一絲氣力,結果就感覺渾身骨頭跟散了架又被胡亂拚回去一樣,到處都疼,腦袋裡像是鑽進去了一群蜜蜂,嗡嗡作響,眼前又開始陣陣發黑,金星亂冒。“給…給我…喘口氣的…時間…一分鐘…就一分鐘…”我喘得跟破風箱似的,感覺連說句完整的話都快要了我的老命。
葉瓷看著我這副半死不活、眼看就要當場斷氣的德行,又焦急地看了看外麵那些雖然被逼退、卻依舊層層疊疊圍困著、紫光閃爍、顯然賊心不死的霧影,銀牙一咬,臉上閃過決絕:“不能等!一分鐘也不行!誰知道這光芒能撐多久!誰知道這些鬼東西會不會還有彆的花樣!夜長夢多!我背你走!”說著,她就要把懷裡散發著翠綠光芒的囡囡,往剛剛站穩的林三刀那邊遞過去。
“不行!”我和林三刀幾乎是異口同聲,想都沒想就喊了出來。
林三刀毫不猶豫地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你護好囡囡!維持住這救命的的光芒,比什麼都重要!這現在是我們能活著走出去的唯一指望!我來背他!”他說完,根本不容我再反駁,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跟焊死了一樣,帶著一種沙場老兵的決斷和不容置疑。
我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現在這情況,根本由不得我矯情和逞強。看了看葉瓷懷裡光芒雖然穩定但源頭依舊脆弱的囡囡,又看了看外麵那些雖然暫時退縮但依舊密密麻麻、如同跗骨之蛆般圍著的鬼東西,隻能認命地、用儘最後力氣點了點頭,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媽的…謝了…老林…”
林三刀沒再廢話,直接彎下腰,動作因為傷勢而顯得有些僵硬遲緩,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用沒受傷的那邊肩膀,將我一條幾乎沒什麼知覺的胳膊架在了他粗壯的脖子上。他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是糟糕透頂,這一下差點沒把我倆一起帶得栽倒在地。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額頭上瞬間爆起了蚯蚓般的青筋,硬是憑借著那股子遠超常人的、鋼鐵般的意誌力,死死穩住了下盤,將我大半的重量扛在了自己那同樣傷痕累累的身上。
“走!跟緊我!”葉瓷見狀,不再猶豫,立刻將囡囡更穩妥、更緊密地背好在背上,用一隻手牢牢護在囡囡身後,確保那維係著我們生機的翠綠光芒能夠持續、穩定地散發出來。她率先朝著岩石縫隙外、那片被光芒暫時淨化出來的、相對安全的區域,堅定地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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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向前踏出一步,身上散發出的翠綠光芒就如同擁有生命的潮水般,向前推進一分。光芒所過之處,那些暗紫色的霧影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恐懼的嘶嘶聲,忙不迭地向後退縮,讓開道路。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腐朽惡臭,也被這股清新、充滿生機的草木清氣不斷地驅散、淨化。
林三刀架著幾乎成了累贅的我,咬緊牙關,跟在她身後,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踉踉蹌蹌。我倆,一個重傷瀕危,一個元氣大傷,跟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似的,互相支撐著,在這條由生機開辟出的狹窄通道裡,一點一點地往前挪。我甚至能聽到老林粗重得嚇人的喘息,感受到他身體因為過度負荷而不受控製的細微顫抖。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依舊毫無知覺、自然攤開的右手。掌心那片被灼燒得焦黑糊爛的皮膚中間,那個小小的、安靜的“灰色原點”依舊懸浮在那裡,沒有任何聲息,仿佛剛才那吞噬一切、連我靈魂都要扯碎的瘋狂,隻是一場過於逼真的噩夢。
這玩意兒…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是非攻鑰最後的殘骸?還是我那混沌之力搞出來的變異產物?它現在安靜了,以後呢?會不會在某個要命的時候,又他媽的突然炸刺?
我心裡七上八下,跟揣了隻兔子似的,不安得很。但現在這情況,也由不得我去仔細研究琢磨了。眼下最要緊的,是能他媽的全須全尾地活著離開這個鬼地方!其他的,等保住小命再說吧!
我們這四人組成的、狀態奇差無比的逃亡小隊,就這樣以一個堪比龜爬的、極其緩慢而又看上去搖搖欲墜的速度,在囡囡身上散發出的、如同燈塔般的翠綠光芒庇護下,如同在黑暗汙濁、危機四伏的泥濘沼澤中,艱難地開辟出一條狹窄的、充滿了生命希望的臨時通道,朝著記憶中來時的方向,一點一點,艱難地挪動。
然而,身後的低語聲並未因為我們的撤離而徹底消失,反而因為我們的移動,變得更加密集、更加尖銳、充滿了刻骨的怨毒,仿佛有無數雙充滿了惡意和貪婪的眼睛,在濃霧與黑暗的深處死死地盯著我們蹣跚的背影,耐心地等待著這守護光芒減弱、或者我們徹底力竭倒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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