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雨,停歇了。
但那股彌漫在天地間的神聖與溫暖,卻久久未曾散去。
帝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磚瓦,都仿佛被徹底洗滌過一遍,透著一股新生的潔淨。
城中,喧囂的狂歡與哭喊,漸漸平息。
但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名為“信仰”的火焰,卻在每一個人的心中,越燒越旺。
他們靜靜地跪伏著,抬著頭,用一種看待神明般的眼神,注視著天壇之巔。
注視著那道,賜予他們新生,賜予他們希望的,白色身影。
這一刻,李承玄在他們心中,不再是皇,不再是帝。
是神。
是行走於人間的,唯一真神。
天壇之下,百官隊列中。
太傅王安道,依舊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可他的身體,卻僵硬得如同一座風化的石雕。
他低著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雙手,原本因為年邁,布滿了老人斑,皮膚鬆弛。
可現在,那些斑點淡了許多,皮膚也恢複了一絲光澤與彈性。
更重要的是,那股困擾了他數十載,讓他每逢陰雨天便痛不欲生的風濕頑疾,消失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從未存在過。
一股久違的,舒暢的感覺,從四肢百骸傳來。
可他的心,卻比被寒冰凍結還要冷,還要空。
空蕩蕩的。
他畢生堅守的信念,他引以為傲的“禮法”,他為之奮鬥一生的“綱常”,在剛才那場神恩普降的金色光雨麵前,被衝刷得一乾二淨。
什麼叫為天地立心?
什麼叫為生民立命?
他皓首窮經,教化天下,自詡為聖人門徒,文壇泰鬥。
可他做過什麼?
他勸諫帝王要守祖宗之法,要平衡世家勢力,要維持朝堂的穩定。
這一切,都是為了“禮”。
為了那虛無縹緲,卻又沉重無比的,秩序。
可天壇上那個人呢?
那個被他痛斥為“亂臣賊子”,被他咒罵為“李氏逆子”的男人。
他揮了揮手。
便讓萬民百病儘消。
便讓老者重煥生機。
便讓瘸子奔走,瞎子複明。
這……才是真正的,為生民立命!
自己堅守了一輩子的東西,在這樣的神跡麵前,算什麼?
一個笑話。
一個徹頭徹尾的,自以為是的,天大的笑話。
王安道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看向天壇之巔。
那道白色的身影,沐浴在紫氣之中,頭頂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玄黃華蓋虛影,平靜地俯瞰著芸芸眾生。
那不是凡人的目光。
那是神明的注視。
王安道臉上的茫然,震撼,最終,都化作了深深的,源自靈魂的,無力與……敬畏。
他,錯了。
錯得離譜。
他用凡人的禮法,去揣度神明的行為。
何其可笑。
何其愚蠢。
他緩緩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代表著太傅身份的朝服。
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莊重。
他撫平了衣冠上的每一絲褶皺,仿佛是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然後。
他邁開腳步,走出了百官的隊列,走到了天壇廣場的最中央。
在數百萬道目光的注視下。
他對著天壇之巔,對著那道白色的身影,“噗通”一聲,雙膝重重跪地。
緊接著。
他俯下身,將自己的額頭,深深地,貼在了冰冷的青石板地麵上。
三跪。
九叩!
每一個動作,都標準到了極致。
這是臣子對君父,對天地,才能行的至高禮節。
禮畢。
王安道依舊跪伏在地,沒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