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薇離開技術小組窩棚後，那股混合著高級雪花膏、知識和離愁彆緒的氣息，仿佛還在破舊的窩棚裡縈繞不去，讓廖奎坐立難安。老王頭還在那裡興奮地喋喋不休，暢想著廖奎去了省城培訓後，技術小組該如何如何，紅星公社又將如何如何，唾沫星子幾乎要把窩棚裡那點可憐的春意都給淹沒了。
“奎子！到時候你可就是省裡掛上號的人才了！咱們小組這牌子，那就硬氣了！看誰還敢說咱們是土包子搞迷信！”老王頭揮舞著手臂，差點打到剛走進來的趙小深。
趙小深靈活地躲開，打了個哈欠，對廖奎說：“奎子，苟富貴，勿相忘啊。去了省城，彆忘了哥們兒還在這破地方跟耗子鬥智鬥勇呢。”
陳衛紅則比較務實，他推了推眼鏡，認真建議：“廖組長，如果真有機會去省城學習，一定要重點關注一下最新的畜牧獸醫動態，特彆是傳染病防治方麵，我們這裡資料太匱乏了。”
廖奎心亂如麻，對他們的話隻是含糊地應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窩棚外，飄向公社大院的方向。他知道，謝薇很快就要走了。也許就是今天上午，也許就是現在！一種強烈的、想要再見她一麵的衝動，像野草一樣在他心裡瘋長。
他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王叔，陳知青，小深，”廖奎猛地站起身，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可能是早上吃壞了，得回去躺會兒。”
“啊？肚子疼？”老王頭的小眼睛瞬間眯了起來，裡麵閃爍著“我信你個鬼”的光芒，“是心裡不舒服吧？舍不得省城的‘指路明燈’？”
廖奎沒心思跟他鬥嘴，捂著肚子，裝出一副痛苦的樣子，快步走出了窩棚，幾乎是落荒而逃。他能感覺到背後老王頭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以及…角落裡張小花那道冰冷而沉默的視線。
他沒有回家，而是繞到屋後，朝著通往公社外那條主乾道的方向，發足狂奔！
空氣帶著的濕潤和涼意，撲打在他滾燙的臉上。路兩旁的楊樹新抽的嫩芽在風中微微顫抖，地裡已經有早起的社員在彎腰忙碌，檢查著土地，準備著接下來的播種。但廖奎什麼都顧不上了，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追上她！再見她一麵！
他不敢走大路，怕被人看見，引起不必要的閒話。他選擇了沿著一條乾涸的河溝旁、長滿雜草和灌木的小路奔跑。這條小路崎嶇難行，但能更快地繞到公社前方幾裡外的那段公路。
【檢測到宿主進行高強度無氧運動，心率急速提升！腎上腺素分泌！符合特定情境…臨時技能觸發生成中…恭喜宿主領悟臨時技能：“速度與激情”初級）！效果：短時間內大幅提升移動速度與身體協調性，小幅度提升魅力值僅限於特定目標），效果持續至情境結束或宿主體力耗儘。】
【臨時任務發布：截停的告彆！任務要求：在目標車輛離開紅星公社地界前，成功攔截並進行告彆。任務獎勵：適合贈予離彆對象的紀念品x1係統將根據宿主心意及時代背景適配）。失敗懲罰：無但宿主可能會抱憾終身）。】
係統的提示音在廖奎腦海裡響起，帶著一股子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調侃意味。
廖奎此刻也顧不上吐槽這技能名字和效果了，他隻覺得雙腿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奔跑的速度陡然加快，身邊的灌木和樹木飛速向後倒退，風聲在耳邊呼嘯。他像一頭矯健的豹子，在初春的荒野裡穿梭，心中那團火燃燒得更加熾烈。
他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至少，要有一個像樣的告彆！
汗水浸濕了他的後背，額頭上的汗珠滾落進眼睛裡，又澀又疼。但他不敢停，拚命壓榨著身體的每一分潛力。
終於，他衝出了河溝，連滾帶爬地翻上了一個小土坡。坡下，就是那條連接著公社與縣城的、坑窪不平的黃土公路。
而就在此時，一輛在這個年代頗為少見的、刷著綠色油漆的吉普車，正從公社方向駛來，卷起一路煙塵！這肯定不是公社那台破拖拉機，看樣子，像是謝薇單位派來接她的車！
來了！
廖奎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深吸一口氣，將“速度與激情”發揮到極致，如同離弦之箭般從土坡上衝下，不顧一切地衝到了公路中央，張開雙臂，攔在了吉普車前麵！
“吱——！”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吉普車在距離廖奎不到兩米的地方猛地停住，卷起的塵土撲了他一身。開車的司機是個穿著藍色工裝、戴著帽子的小夥子，他探出頭，怒氣衝衝地罵道：“找死啊！不要命了？！”
後座的車窗被搖了下來，露出了謝薇驚訝而蒼白的臉。她看著攔在車頭、滿頭大汗、氣喘籲籲、身上還沾著草屑和泥土的廖奎，美眸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悸動。
“廖奎？你…你怎麼在這裡？”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廖奎喘著粗氣，一步步走到車窗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因為奔跑和激動，他的臉頰通紅，眼睛亮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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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來送你。”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胡鬨！你這樣太危險了！”謝薇蹙起眉頭，語氣帶著責備，但眼神卻軟了下來。
開車的司機小夥看看廖奎，又看看後座這位省城來的漂亮女研究員，似乎明白了什麼，識趣地縮回頭，假裝研究方向盤。
廖奎看著謝薇，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卻不知從何說起。他看著她在晨曦光暈中顯得格外柔美的側臉，看著她鏡片後那雙複雜難言的眼睛，一股衝動湧上心頭。他想起了老王頭平時哼的那些不著調的民歌小曲，想起了劉淑芬那些直白火辣的情話，最終，憋出了一句帶著泥土氣息、卻無比真摯的“情話”：
“謝薇…我知道，你是天上的雲彩，俺是地裡的泥鰍。雲彩遲早要飄走，泥鰍離不開爛泥溝…”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用那帶著濃重鄉音的普通話，笨拙而用力地說道：“可是…可是這泥鰍，就算在爛泥溝裡撲騰，心裡頭…也印上雲彩的影子了！一輩子…都磨不掉！”
這話土得掉渣，甚至有些滑稽，與其說是情話，不如說是最樸實的內心剖白。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深刻的寓意，隻有一份沉甸甸的、來自土地最深處的眷戀和不舍。
謝薇愣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個因為奔跑而狼狽不堪、因為激動而語無倫次的年輕男人，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深情和痛苦，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澀，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什麼階級，什麼身份，什麼前途…在這一刻，仿佛都被這樸素到極致的話語擊得粉碎。
她的眼圈瞬間紅了，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她連忙低下頭，用手背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你…你這個傻子…”她哽咽著，聲音輕得像一陣風，“誰要印在你心裡了…快讓開，司機同誌還要趕路…”
話是這麼說，但她卻沒有催促司機開車。
廖奎看著她微紅的眼圈和那強裝鎮定卻泄露了真實情緒的模樣，心裡又是疼惜，又是滿足。他知道，她聽懂了他的“泥鰍和雲彩”。
【臨時任務：截停的告彆！完成！獎勵發放中…基於宿主強烈的不舍情緒及時代背景限製，獎勵適配為：軍用便攜式多功能指南針含簡易羅盤、放大鏡、小刀功能）x1。此物品來源“合理”，適合野外考察使用。】
一個冰涼小巧、帶著金屬質感的物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廖奎係統空間的角落裡。
廖奎心中一動，立刻將其取了出來，遞到謝薇麵前。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舊，但保養得很好的黃銅指南針，外殼甚至有些磨損，顯得很有年代感，正好符合“家傳”或者“偶然所得”的設定。
“這個…給你。”廖奎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路上…也許用得上。以後你去哪裡考察…看著它，就當…就當是地上的泥鰍，在給你指方向。”
這又是一句笨拙卻無比應景的“情話”。
謝薇看著那枚精致的指南針，再看看廖奎那滿是汗水和真誠的臉，終於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接過指南針，緊緊攥在手心，那冰涼的觸感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溫暖。
“廖奎…”她抬起淚眼，深深地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等我消息…照顧好自己。”
說完，她猛地關上了車窗，對前麵的司機說了一句：“同誌，我們走吧。”
吉普車重新發動，緩緩從廖奎身邊駛過，然後加速，卷起一路煙塵，逐漸消失在公路的儘頭。
廖奎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望著汽車消失的方向，仿佛還能聞到那淡淡的雪花膏香氣，還能看到她最後那含淚的、深情的凝望。
手中的指南針換來了她腕上的勞力士，一段離經叛道的露水情緣，似乎因為這場黎明時分不顧一切的攔截和那幾句土掉渣的情話，而被賦予了更深沉、更複雜的意義。
【臨時技能“速度與激情”效果結束。宿主體力嚴重透支，建議立即休息。情感狀態更新：離彆的悲傷40），達成心願的釋然與空虛30），對未來的微弱期待20），以及…對自身奔跑速度的全新認知10）。】
廖奎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慢慢地往回走。陽光徹底驅散了晨霧，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他這條泥溝裡的土鰍，今天終於鼓起勇氣，躍出水麵，看了一眼天上那片遙不可及的雲彩，並且，在那片雲彩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或許永遠無法磨滅的印記。
隻是，雲彩終將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