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積雪帶來的危機感尚未完全散去,一場更嚴峻的考驗便接踵而至。
暴風雪過後第三天,場部的大喇叭罕見地在非上下工時間響起,通知全體職工、家屬,即刻前往場部大院召開緊急大會。聲音急促而嚴肅,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
廖奎和謝薇對視一眼,心中都掠過一絲陰霾。這種規模的全體大會,在平日極為少見,尤其是在這農閒的嚴冬,必定有重大事情宣布。兩人迅速穿戴整齊,裹緊棉衣,隨著稀疏卻沉默的人流,向著場部大院走去。
大院中央,積雪被粗略地清掃到四周,露出凍得硬邦邦的黑土地。凜冽的寒風像小刀子一樣刮過每個人的臉頰,人們下意識地縮著脖子,跺著腳,嗬出的白氣連成一片。楊場長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台子上,身穿厚重的軍大衣,戴著狗皮帽子,麵容比往日更加冷峻、凝重。他身後站著幾位場部領導和各科室、生產隊的負責人,包括畜牧科的張振山,所有人都神色嚴肅。
看到人來得差不多了,楊場長清了清嗓子,拿起鐵皮喇叭,低沉而有力的聲音透過寒風傳遍整個院落:
“同誌們!職工家屬們!今天把大家緊急召集起來,是要宣布一個非常嚴峻的情況!”
台下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楊場長身上。
“接連的暴雪和極端低溫,大家也都看到了,感受到了!”楊場長聲音沉重,“這場天災,不僅影響了我們第七農場,更嚴重的是,它阻斷了對外的交通!通往縣裡、通往兄弟農場的幾條主要道路,全部被厚厚的積雪和冰層封死,運輸隊嘗試了幾次,都無法通行!”
人群中出現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不安的情緒開始蔓延。
“這意味著什麼?”楊場長提高了音量,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擔憂的麵孔,“意味著我們農場急需的外部物資——糧食、藥品、煤炭、部分飼料,還有開春需要的種子、化肥……短期內,很可能都運不進來了!”
這話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塊,激起了更大的波瀾。竊竊私語聲響起,人們的臉上寫滿了驚慌。物資中斷,在這片幾乎完全依賴外部供給的開拓之地,無異於被扼住了咽喉。
“安靜!都安靜!”楊場長用力揮了揮手,壓下嘈雜,“情況是很困難!但是,我們北大荒人,什麼困難沒見過?當年白手起家、開墾荒地的時候,條件比現在更苦!我們不也熬過來了嗎?”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場部經過緊急研究決定,從即日起,全場進入‘節衣縮食’特殊時期!所有物資,實行最嚴格的配給製度!糧食定量核減一成,煤炭供應減半,非必要照明一律禁止!”
台下傳來幾聲壓抑的驚呼,尤其是家屬隊伍裡,一些女人已經露出了愁苦的神色。核減口糧,在這本就吃不飽的年代,無疑是雪上加霜。
“我知道,大家心裡不好受!”楊場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我楊立群在這裡向大家保證,我和所有場部領導,同樣核減口糧!我們吃的,絕不會比大家多一口!所有的儲備物資,優先保證一線勞動力,優先保證老人和孩子!”
他目光如炬,掃視全場:“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抱怨,不是恐慌!是團結!是咬緊牙關!是勒緊褲腰帶,共渡難關!我們要利用現有的一切資源,自力更生,想辦法撐過去!各科室、各生產隊,要組織起來,清理道路,排查隱患,儘可能收集一切可用的物資!我們要讓上級看看,我們第七農場的骨頭,是硬的!”
楊場長的動員,帶著軍人特有的硬朗和不容置疑,在一定程度上穩住了浮動的人心。但那種彌漫在空氣中的、對未來的擔憂和生存的壓力,卻沉甸甸地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大會在一種壓抑的氣氛中結束。人們沉默地散去,三三兩兩低聲議論著,臉上再也看不到前幾日雪後初晴時的那點輕鬆。
廖奎和謝薇隨著人流往回走,心情同樣沉重。外部物資中斷,這對於他們而言,同樣是一個壞消息。雖然他們擁有空間和係統作為後盾,基本生存無憂,但大環境的惡化,意味著管控可能會更加嚴格,任何異常的物資來源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關注。他們“洗白”空間產出的計劃,難度無疑增大了。
“節衣縮食……”謝薇低聲重複著這四個字,眉頭緊鎖,“奎哥,這樣一來,我們就算想辦法把土豆蘿卜拿出來,也太顯眼了。”
廖奎目光沉凝,點了點頭:“嗯,風口浪尖上,要更小心。不過,危機危機,危險中也藏著機會。越是困難的時候,一點額外的食物,可能就越能換來真正需要的東西。”他想到了票券,也想到了或許能借此與某些關鍵人物建立更深的聯係。
下午,畜牧科內部也召開了緊急會議。科室不大的辦公室裡,擠滿了人,氣氛比場部大會時更加凝重。張振山站在前麵,臉色黑得能滴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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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部大會的精神,你們都聽到了!”張振山開門見山,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節衣縮食’!我們畜牧科,壓力最大!”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跳了一下:“飼料!飼料儲備告急!原本算著能撐到開春的豆粕、麩皮,照現在這個運輸中斷的情況看,最多還能維持一個月!豬號、馬號、牛號,幾百張口等著喂!一旦斷糧,後果不堪設想!”
在場的技術員、飼養員們個個麵色發白。牲畜是農場的重要資產,更是來年春耕和生產的關鍵。如果牲畜大規模餓死或病倒,這個責任誰也擔不起。
“從今天起,所有牲畜口糧,在原有優化基礎上,再削減一成半!”張振山斬釘截鐵地命令道,“秦技術員,你負責重新核定各舍區的每日配給量,精確到兩!韓誌剛,你們幾個學員,給我盯緊了,誰敢多喂一把料,我扒了他的皮!”
被點名的秦大山和韓誌剛連忙點頭,神情緊張。
“還有你,廖奎!”張振山的目光轉向廖奎,眼神銳利,“你之前搞的那個冬季防病和因地製宜的飼料優化方案,現在不是試點問題了,是救命稻草!必須立刻、在全科範圍內強製推行!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因飼料削減可能引發的疾病風險,給我降到最低!需要什麼支持,直接跟我提!”
這一刻,廖奎之前的工作成果,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戰略高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期待,有審視,也有不易察覺的壓力。
廖奎站起身,迎著張振山的目光,沉穩地點了點頭:“科長,我明白。方案是現成的,我會立刻整理出詳細操作規程,配合秦技術員和各位同誌,儘快落實到位。目前看,重點在於加強巡查,早期發現消化不良或抵抗力下降的個體,及時隔離和處理。另外,可以適當增加一些之前確定的、安全可靠的野生乾草補充物。”
他的回答條理清晰,態度鎮定,讓焦躁的張振山臉色稍霽。
“好!就按你說的辦!”張振山一錘定音,“散會!都給我動起來!誰要是這個時候掉鏈子,彆怪我老張不講情麵!”
眾人魚貫而出,氣氛壓抑。廖奎走在最後,能清晰地感受到肩上驟然增加的壓力。畜牧科的存亡,在某種程度上係於他手。這既是巨大的挑戰,也是一個難得的、進一步確立他地位和價值的機遇。
回到那間小小的土坯房,爐火帶來的暖意似乎也無法完全驅散外界帶來的寒意。廖奎和謝薇坐在炕沿上,都沒有說話。
窗外,天色再次陰沉下來,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預示著又一場風雪即將來臨。第七農場的這個冬天,注定要比以往任何一個冬天,都更加漫長和艱難。
而廖奎和謝薇知道,他們必須在這場席卷整個農場的生存危機中,不僅要想辦法保全自身,更要巧妙地利用手中的資源和能力,為那個最終的目標,尋找那一線可能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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