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奎向張振山提出外出調研的想法,雖然未被立即批準,但也沒有被否定,這消息不知怎的,就在畜牧科小小的範圍內傳開了。或許是韓誌剛說漏了嘴,又或許是張振山在與其他技術員溝通時提及,總之,周申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
這天下午,幾人正在清理豬舍後的積雪,周申湊到廖奎身邊,一邊揮著鐵鍬,一邊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他那特有的、仿佛能驅散陰霾的熱情笑容:
“廖技術員,我聽誌剛說,你想去周邊農場轉轉,取取經?”
廖奎動作未停,鏟起一鍬雪拋到旁邊,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他並不意外周申會知道,在這個缺乏娛樂、信息卻流傳飛快的環境裡,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有心人。
“嘿!這是好事啊!”周申立刻表示讚同,眼睛發亮,“我跟你說,廖技術員,你這想法太對了!光悶頭自己乾不行,就得出去看看!咱們搞技術的,就得有這股子鑽勁兒!”
他左右看了看,見韓誌剛在稍遠的地方忙碌,秦技術員也在馬號那邊檢查草料,便又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分享秘密的興奮:
“不瞞你說,我還真能幫上點忙。我們之前搞勘測,跑的地方多,跟附近幾個農場的人都打過交道。就離咱們這兒大概三十裡地的‘向陽紅農場’,他們畜牧科有個姓趙的技術員,跟我一塊兒參加過培訓,關係處得不錯。那人也挺實在,搞技術的一根筋,跟你可能對路子!”
廖奎心中一動,停下動作,看向周申。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獲。他原本隻是提出一個方向性的想法,具體去哪個單位,用什麼名義接觸,都還是模糊的。周申這直接提供了一個潛在的目標和牽線人,無疑讓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增加了不少。
周申見廖奎似乎感興趣,說得更起勁了:“向陽紅那邊,聽說他們今年自己也琢磨了些應對嚴寒的土辦法,好像是在飼料裡摻一種本地特有的乾草粉,效果還行。我去打個招呼,就說咱們場有個技術尖子想去學習交流,他們肯定歡迎!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他的熱情洋溢,話語裡充滿了對廖奎技術的推崇和對自己人脈的自信。這種毫不掩飾的支持,在普遍講究明哲保身的環境裡,顯得格外珍貴,也格外有推動力。
“會不會太麻煩你那位朋友?”廖奎謹慎地問了一句,既是試探周申關係的牢固程度,也是必要的客套。
“麻煩啥!”周申大手一揮,“老趙那人我了解,就喜歡跟懂行的人交流。再說了,這年頭,誰家牲口不出點問題?互相學習,共同進步嘛!我去寫信,保證把事情辦妥帖!”
他的積極和肯定,像一陣強風,吹動著廖奎心中那棵名為“外出計劃”的幼苗。一個明確的目標單位,一個潛在的內部接應,這無疑大大增強了這個提議的分量和說服力。
“那就先謝謝你了,周申同誌。”廖奎沒有過多推辭,接受了這份好意。他知道,有時候接受彆人的幫助,也是一種拉近關係、建立信任的方式。
“客氣啥!都是革命同誌,互相幫助應該的!”周申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顯得乾勁十足,“我今晚就找紙筆寫信,儘快跟老趙聯係上!”
有了周申的主動支持和這條意外獲得的人脈關係,廖奎感覺肩上的壓力似乎輕了一分。他回到科室後,找了個機會,再次向張振山做了“非正式”的彙報。
“科長,關於之前提的外出調研的事,”廖奎語氣平和地說道,“我這兩天跟科裡的同誌交流,了解到向陽紅農場那邊,在飼料本地化替代方麵好像有些獨特的做法,據說效果不錯。而且,周申同誌恰好認識他們那邊的技術員,可以幫忙提前聯係一下,這樣我們過去也能更有針對性,避免盲目跑空,浪費時間和資源。”
他沒有誇大其詞,隻是將周申提供的信息客觀陳述出來,並強調了“更有針對性”和“避免浪費資源”,這正好搔到了張振山作為務實領導的癢處。
張振山正在翻閱文件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抬起眼看了看廖奎,又瞥了一眼在外麵忙碌、顯得乾勁十足的周申,沉吟了片刻。
“向陽紅農場……嗯,他們那邊是有些老底子。”張振山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周申能聯係上人?”他確認道。
“是的,他說參加培訓時認識的,關係不錯。”廖奎肯定地回答。
張振山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語氣似乎鬆動了一些:“知道了。等場部開會的時候,我會把具體情況跟楊場長再彙報一下。有明確目標,總比瞎撞強。”
這話雖然沒有明確承諾,但傾向性已經很明顯了。周申的熱情和他展現出的關係網,無疑成了推動這件事的一個重要砝碼。一個原本可能被視為“年輕人想法多”的提議,因為有了具體落地的可能性和潛在的價值,在領導心中的分量自然就不同了。
廖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場部會議的召開,以及張振山如何向楊場長陳述。他相信,在目前這種力求一切可能保障生產的背景下,這個理由充分、目標明確、甚至還有“內應”的調研提議,被批準的可能性已經大大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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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申這個意外出現的變量,正以他熱情洋溢的方式,悄然改變著局部的力量對比,為廖奎和謝薇那個深藏心底的計劃,注入了一股意想不到的推動力。北大荒的天空下,個人的命運與時代的洪流交織,一個小小的齒輪,似乎即將開始轉動。
幾天後,場部召開了一次各部門負責人參加的工作協調會,重點依舊是應對雪災和物資短缺問題。會議氣氛凝重,各個科室都在叫苦,反映人手不足、物資匱乏。正是在這樣一片焦頭爛額的氛圍中,張振山瞅準一個討論生產自救的間隙,將廖奎關於外出調研的提議,連同周申提供的“向陽紅農場”這條具體線索,向楊場長做了簡要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