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過多渲染,隻是客觀陳述:畜牧科廖奎同誌,基於完善冬季防病方案、為可能出現的更嚴重飼料短缺尋找替代方案的目的,希望利用當前相對空閒期,前往鄰近的向陽紅農場進行短期技術交流學習。並且,本科室新來的知青周申,與對方農場技術員相熟,可提前聯係,確保調研有針對性,避免資源浪費。
楊場長聽著,手指間夾著的卷煙升起嫋嫋青煙,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桌麵,似乎在權衡。會場短暫地安靜了一下,其他幾個科室負責人也投來目光,有的帶著審視,有的不以為然。
“廖奎……”楊場長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抬眼看著張振山,“就是那個搞冬季防病試點,效果不錯的年輕人?”
“對,就是他。”張振山肯定地回答,“小夥子肯鑽研,技術紮實,這次也是從工作出發,想得更長遠些。”
楊場長沉默了片刻,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在當前一切以“穩定”、“保生產”為第一要務的背景下,批準人員外出確實需要慎重。但廖奎之前的工作成績有目共睹,他提出的理由也確實切中了畜牧科眼下最致命的潛在危機——飼料短缺。而且,目標明確,還有內部關係可以對接,這比盲目派出去瞎碰運氣要靠譜得多。
“嗯,”楊場長終於點了點頭,做出了決斷,“有備無患,多掌握一些辦法總是好的。既然有具體目標,那就讓他去一趟吧。時間不能長,現在各處都緊張,路上也不安全。”
他看向負責行政和保衛的副場長:“老李,你那邊給開個三天的介紹信,注明是技術調研。強調紀律,必須按時返回。”
李副場長點頭記下。
張振山心裡鬆了口氣,麵上依舊沉穩:“是,場長,我會交代清楚。”
會議結束後沒多久,張振山就把廖奎叫到了辦公室,將一張蓋著第七農場紅色公章的介紹信遞給了他。薄薄的一張紙,此刻卻仿佛有千鈞重。
“場部批準了,”張振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乾脆,但眼神裡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意味,“三天時間,去向陽紅農場交流學習。這是介紹信,收好。”
廖奎雙手接過那張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紙,目光掃過上麵清晰的字跡和自己的名字,心臟在胸腔裡有力地跳動了幾下。成功了!這是他來到北大荒後,第一次獲得合法的、獨自離開農場核心區域的機會!雖然隻有短短三天,但這意味著活動的空間和可能性將大大增加。
“謝謝科長!”廖奎的聲音帶著適度的感激和鄭重。
張振山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客套。他走到門口,朝外麵看了看,然後關上門,回到廖奎麵前,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少有的、近乎私密的叮囑:
“廖奎,出去之後,眼睛放亮一點,多看多學,有用的經驗記下來。但是,”他話鋒一轉,神色嚴肅,“一定要注意安全!現在外麵不比往常,亂!介紹信收好,彆惹事,彆去不該去的地方,三天後,必須按時回來!聽到沒有?”
這叮囑超出了純粹的工作範疇,帶著一絲上級對得力下屬的關切,甚至隱約有一絲不希望他卷入外界紛擾的維護之意。廖奎能感受到這份沉甸甸的叮囑背後的分量。
“科長,您放心,我明白輕重。一定按時回來,把學到的東西帶回來。”廖奎迎著他的目光,鄭重承諾。
“嗯,去吧。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就出發。路上小心點,三十裡地,這天氣夠嗆。”張振山揮了揮手,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了一份文件,恢複了平時嚴肅忙碌的樣子。
廖奎將介紹信仔細折好,貼身收起,然後退出了辦公室。
走出場部,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自由的清冽。天空依舊是鉛灰色,積雪皚皚,但在他眼中,這片冰天雪地似乎不再是完全封閉的牢籠。那條通往向陽紅農場的、被積雪覆蓋的道路,將成為他實施下一步計劃的關鍵一步。
他需要好好規劃這三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明麵上的“調研”必須做得像模像樣,這是掩護;而暗地裡的行動,則需要更加周密和謹慎。第一次合法外出的機會,必須最大化利用。
回到畜牧科,周申立刻湊了上來,臉上帶著期待:“廖技術員,怎麼樣?場部批了嗎?”
廖奎看著他熱情洋溢的臉,點了點頭:“批了,三天。謝謝你,周申,多虧了你提供的線索。”
“太好了!”周申一拍大腿,比自己得了獎勵還高興,“我這就去給老趙寫封信,讓他務必好好接待!你放心,保證讓你這趟不白跑!”
韓誌剛也在一旁露出羨慕的神色:“廖大哥,你真厲害,能出去看看了。”
廖奎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他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將這張合法的“假條”,變成通向父母身邊的一塊跳板。北大荒的寒冬裡,一縷微弱卻堅定的行動之光,終於穿透了厚重的雲層,照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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