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點燈,光線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但他的手指卻能精準地撫過那些熟悉的等高線與標識,意念沉靜,如同最老練的參謀在推演沙盤。
鉛筆尖落在紙張上,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如同春蠶食葉。他首先在代表著今天下午經曆的那片區域,畫下了一個沉重的“x”。位置精準,就在那片白樺林的邊緣。旁邊,他用極小的字標注:“下晌四時許,目睹追逃,民兵騎,手段酷烈。”這幾個字寫下來,指尖竟有些微的僵硬,仿佛還能感受到當時那股彌漫在血色黃昏下的寒意。
接著,他根據記憶和觀察,在那片區域周圍,用虛線勾勒出幾條可能的民兵巡邏路線。雖然隻是基於一次遭遇的推測,但這代表了潛在的危險區域,必須規避。
然後,他的筆尖移到了代表紅旗崗農場的標識上。他仔細地、如同雕刻般,將今晚偵查到的信息補充上去。保衛科所在的那排平房,被重點圈出,旁邊標注:“燈常亮,崗哨不定時,約半時辰一班,雙人,配槍老式步槍)。”那棵老榆樹的位置也被標出,備注:“視野佳,可借用。”
農場的邊界,西側的丘陵林地,東側的湍急河流,都被他用不同的符號強調出來。西林可藏匿,但需警惕搜捕;東河可阻隔,但也意味著絕路。利弊在心中飛快權衡。
最後,他的筆尖在那片白樺林的位置頓了頓,並非為了標注地形,而是寫下了一句與軍事信息格格不入的話:“見證絕望之地。”這不僅僅是一個地理坐標,更是一個刻在他心上的烙印,提醒著他失敗的代價是何等慘重。
做完這一切,他將地圖仔細收起,貼身放好。完成情報的整理,並未讓他感到絲毫輕鬆,反而更加思念起遠在第七農場的謝薇。白日的衝擊,夜晚的見聞,都需要她的分擔,哪怕隻是精神上的。
他再次閉上眼睛,意念沉入【幸福小屋】。沒有肉身進入,那個西山腳下的坐標點依舊穩固。他的意念直接落在床頭櫃上,那裡除了手表,還有紙筆。
他拿起筆,意念驅動,在紙上寫下給謝薇的留言。筆跡不如手寫流暢,卻依舊清晰:
“薇:
已至紅旗崗。今日見聞,頗多衝擊。路遇追逃,其狀甚慘,方知前路之艱,遠超你我想象。此間保衛森嚴,地形已略勘,附於圖。另,目睹……民生之多艱,心下惻然,更念你之安好。”
他省略了那場角落裡交易的具體細節,那太沉重,他不知如何落筆,也不願讓謝薇過早承受這份額外的心理負擔。但他提到了“民生多艱”,希望她能理解這背後的沉重。
筆鋒一轉,思念之情溢於言表:
“長夜漫漫,獨處異鄉,思你甚切。憶及小屋燈火,與你笑貌,方覺此身尚有暖意。盼早日歸來,與你相聚。”
寫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仿佛能感受到空間另一端,謝薇讀到此處時的心疼與牽掛。
果然,片刻之後,床頭櫃上出現了謝薇娟秀而急促的新字跡:
“奎:
信已閱,萬分擔憂!追捕之事,切切小心!地形圖我記下了。你一人在外,我……我實在不放心。不若我此刻便通過坐標過來陪你?哪怕隻是片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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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廖奎心中猛地一暖,隨即又是一緊。他幾乎能想象出謝薇寫下這段話時,那急切而擔憂的神情。她想要不顧一切地來到他身邊。
但他不能允許。
他立刻凝聚意念,快速寫下回複,語氣堅決:
“薇,萬萬不可!”
“我此刻身處農場招待所,人員混雜,耳目眾多。你突然現身,風險太大,極易暴露!坐標之事,乃你我最大依仗,絕不可因一時牽掛而置之於險地!”
他寫得很急,生怕謝薇衝動行事。
“我深知你心意,亦同樣念你。然此時此地,謹慎為上。你安心留守,穩住後方,便是對我最大助力。我在此間,自會萬事小心,儘快完成探查,平安歸來。”
“勿憂,勿念。珍重自身。奎。”
他將紙條放好,意念退出空間,心中卻因這番隔空交流而波瀾起伏。他何嘗不想立刻見到她,在她身邊汲取力量,撫平今日所見帶來的創痕?但他更清楚,一時的衝動可能毀掉他們所有的希望。他們必須忍耐,必須像潛伏的獵手,等待最合適的時機。
他將這份強烈的思念與擔憂,強行壓入心底,化作更加冰冷的理智與決心。他重新躺下,閉上眼睛,卻不是在睡覺,而是在腦海中,一遍遍模擬著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以及如何利用地圖上那些新標記,在絕境中尋得一線生機。
長夜,在無聲的思念與緊繃的籌劃中,緩緩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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