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號裡的氣味一如既往地混雜,汗水、飼料、牲畜的體味,還有某種隱隱的、躁動不安的氣息。初夏的天氣讓這裡更加悶熱,連豬隻都顯得有些憊懶,躺在角落裡哼哼唧唧。
廖奎正蹲在食槽邊,仔細檢查幾頭半大豬崽的采食情況,【基礎獸醫診斷被動)】讓他能輕易分辨出哪些豬隻是正常的挑食,哪些可能隱藏著健康隱患。他的動作沉穩專注,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在這項平凡的工作中,隻有他自己知道,一部分心神始終如同繃緊的弦,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腳步聲,一輕一重,帶著某種熟悉的、令人不快的節奏,由遠及近。
廖奎沒有抬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但【諦聽術被動)】已經將來人的特征清晰地反饋給他——於衛東。他那條在飛針警告下受傷的腿,似乎恢複得並不理想,成了他行走時無法掩飾的標記,也成了他怨恨的源泉。
“廖奎,忙著呢?”於衛東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刻意壓低了,卻掩不住那股子陰陽怪氣。
廖奎這才緩緩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目光平靜地看向他:“嗯,看看豬食。有事?”
於衛東左右瞟了一眼。韓誌剛正趕著幾頭母豬去運動場,秦大山在藥房那邊整理器械,距離都不算近。他湊近一步,臉上擠出一個虛假的笑容,眼神裡卻閃爍著貪婪與不耐。
“沒啥大事,”於衛東搓了搓手指,做了一個隱晦的數錢動作,“就是……上次說的那事兒,這都過去好些天了,廖哥你這邊……門路走得怎麼樣了?兄弟我可是天天盼著,嘴皮子都管得嚴嚴實實的。”
他刻意用了“廖哥”這個稱呼,帶著諂媚,卻又像是一種無形的催促和提醒——提醒廖奎答應過的“好處”。
廖奎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凜。【微弱情緒感知被動)】悄然發動,他清晰地捕捉到於衛東那看似帶笑的表情下,翻湧著的強烈情緒——焦躁,像熱鍋上的螞蟻,等待得不耐煩;懷疑,對廖奎所謂的“門路”真實性產生了動搖;以及一絲被壓抑著的、蠢蠢欲動的狠厲,似乎在權衡著,如果得不到滿足,是否該立刻撕破臉。
這家夥的耐心,快耗儘了。拖延策略的效果正在急劇衰減。
“急什麼,”廖奎語氣平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辦事人”的沉穩,“好東西是那麼容易弄到的?風險不用承擔?總得找到合適的機會,確保萬無一失。”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於衛東的反應。果然,聽到“風險”和“機會”,於衛東眼中的焦躁更甚,那絲懷疑也加深了。
“廖哥,不是兄弟我著急,”於衛東的聲音帶上了一點急切,甚至隱隱的威脅,“你是不知道,這農場裡,盯著咱們這些‘需要改造’的人可不少。周子強那小子,前兩天還旁敲側擊問我,晚上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說是要積極向思想改造隊靠攏呢!我這心裡……不踏實啊!”
他把“周子強”和“思想改造隊”搬出來,用意再明顯不過——壓力正在增大,你再不給好處,我可能就頂不住“壓力”,或者乾脆自己去“靠攏”了。
廖奎心中冷笑,周子強確實是條跟著於衛東的應聲蟲,但於衛東此刻提起,更多的是一種施壓的手段。他感知到的那份“懷疑”正在於衛東心裡紮根——廖奎是不是在耍我?他是不是根本沒那個本事?還是他想空手套白狼,一直拖下去?
“周子強?”廖奎眉頭微挑,語氣帶著一絲不屑,“他那種上躥下跳的,能成什麼事?於衛東,你要是連他都怕,那以後也彆指望能弄到什麼像樣的東西了。一點風吹草動就自亂陣腳,誰還敢跟你打交道?”
他反將一軍,試圖打壓一下於衛東的氣焰,同時繼續維持自己“有門路、有底氣”的形象。
然而,這一次,於衛東似乎沒那麼好糊弄了。他臉上的假笑收斂了些,眼神變得陰沉:“廖奎,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到底能不能弄到?給個準話!要是不能,趁早說,也彆耽誤兄弟我……另想辦法!”
“另想辦法”四個字,他咬得格外重,那未儘的威脅幾乎撲麵而來。
廖奎心念電轉。強硬拒絕,立刻就會引爆這個火藥桶。繼續空口許諾,於衛東的懷疑已經累積到臨界點,恐怕也撐不了多久。必須給他一點“實實在在”的甜頭,哪怕很小,才能重新穩住他,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時間……他需要時間思考如何徹底解決這個麻煩。是製造意外?是利用把柄反製?還是尋找其他能牽製於衛東的力量?無論哪一條,都需要周密的計劃和時機。
“你急什麼?”廖奎放緩了語氣,仿佛做出了某種妥協,“東西,確實有點眉目了。不過不是大批的,就是一點‘小甜頭’,讓你先看看成色。”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神秘感:“最近可能有一批白糖過來,量不多,但品質絕對好。到時候,少不了你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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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在這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白糖是絕對的硬通貨,比錢還受歡迎。無論是自己吃,還是拿去黑市交換,都是極好的東西。
於衛東的眼睛瞬間亮了一下,那股焦躁和懷疑如同被水澆滅的炭火,雖然還在冒煙,但明火暫時熄滅了。貪婪,再次占據了上風。
“白糖?真的?”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追問道,“多少?什麼時候?”
“具體時間還不確定,要看那邊的情況。”廖奎含糊其辭,“總之,有消息我會告訴你。在這之前,管好你的嘴,也看好周子強。要是走漏了風聲,大家都沒得吃,還得惹一身騷!”
最後一句,他加重了語氣,帶著警告。
於衛東盯著廖奎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這話的真假。最終,對白糖的渴望壓倒了一切。他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點了點頭:“成!廖哥,我就再信你一回!你可彆耍我!”
說完,他這才心滿意足或者說,被暫時喂飽了貪欲)地,一瘸一拐地走開了。
廖奎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麵色沉靜如水,心中卻波瀾驟起。白糖的許諾,隻是一個空頭支票,能爭取到的時間有限。於衛東的情緒如同一個不穩定的火藥桶,貪婪是引信,而焦躁和懷疑正在讓這根引信變得越來越短。
必須儘快處理掉他。廖奎的腦海中迅速閃過幾個念頭。虛擬訓練空間裡的【複雜社交環境模擬】或許可以用於推演幾種方案。利用於衛東自己也違規跟蹤的把柄?製造一場“意外”?或者……借力打力?
就在這時,畜牧科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廖奎抬頭望去,隻見周子強正攔著一個人,似乎在詢問什麼,態度有些咄咄逼人。而被攔住的人……廖奎眼神微凝,是那個住在他們斜對麵的、神秘的李香蘭。她手裡抱著孩子,低著頭,身體微微發抖,似乎在極力躲避周子強的目光和追問。
周子強怎麼會盯上李香蘭?廖奎心中升起一絲疑問。李香蘭與西頭犯人家屬區的聯係,是他們之前就留意到的。周子強這種“積極分子”,突然對這樣一個邊緣人物感興趣,是出於純粹的“革命警惕性”,還是另有所圖?還是與於衛東這邊的威脅存在著某種潛在的聯係?
廖奎沒有立刻上前,隻是默默地觀察著。李香蘭最終似乎是含糊地應付了幾句,抱著孩子匆匆離開了,背影倉惶。周子強則站在原地,看著她的方向,臉上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表情,隨後也轉身走了。
這個小插曲,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廖奎心中漾開一圈漣漪。農場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每個人都是網上的一個結點,看似無關的動靜,或許背後就隱藏著意想不到的關聯。
於衛東的貪婪催促,周子強的異常舉動,李香蘭的神秘背景……所有這些,都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愈發複雜的局麵。廖奎知道,他不能再被動等待了。必須在於衛東的耐心徹底耗儘之前,找到破局的關鍵。
他深吸了一口豬號裡混雜的空氣,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豬崽身上。外在的平靜必須維持,但內心的風暴,已然開始醞釀。下一次,於衛東再來催促時,恐怕就不會再用“白糖”就能打發了。他需要的是一個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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