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空間,書房。
謝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母親床邊離開,又是如何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回到書房的。廖奎似乎剛剛結束學習,正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脖頸,看到她失魂落魄地走進來,關切地問:“薇薇?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學太晚了,快休息吧。”
謝薇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那清澈的目光會照出自己心底正在翻湧的肮臟念頭。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乾澀:“沒事,就是有點累。我……我再坐會兒,你先去睡吧。”
廖奎不疑有他,隻當她是學習刻苦,叮囑了一句“彆太勉強”,便起身走向臥室,很快,裡麵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
書房裡隻剩下謝薇一人,還有那台依舊散發著微光的【平行世界投影儀】,上麵定格的,是一段溫馨的粵語家庭對話場景,此刻卻像是對她無聲的嘲諷。
她抱著最後一絲微弱的、不切實際的希望,如同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她集中全部精神,用意念向那個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係統發出無聲的呐喊、祈求甚至是質問:
‘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了嗎?一定有其他路徑的!比如……比如讓母親在空間裡緩慢學習?或者……或者有什麼道具可以直接灌輸語言知識?求求你,任何代價都可以,隻要不是那個選擇!’
她的意念充滿了絕望的期盼。
然而,回應她的,是熟悉而冰冷的無情。
那道散發著非自然白光的係統光幕,再次毫無征兆地在她眼前展開,流淌的數據流迅速凝聚成清晰、簡潔到殘酷的文字:
【基於係統核心規則與當前數據庫評估,無更優解決方案可跨越目標個體語言習慣與身份邏輯之間的根本性矛盾。】
【請綁定伴侶謝薇儘快做出明確選擇。】
【備注:長期延遲選擇,係統將根據默認邏輯,於24小時後自動視為綁定伴侶放棄選項二即:放棄使目標個體蕭雅姿蘇醒並重歸現實世界的核心訴求)。屆時,相關任務線將永久關閉。】
“放棄選項二”……“永久關閉”……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鐵釺,狠狠烙進了謝薇的腦海,瞬間將她最後一絲僥幸和猶豫燒成了灰燼。
放棄讓母親蘇醒?放棄他們夫妻曆經千辛萬苦、冒著生命危險所做的一切努力?讓母親永遠像一件美麗的標本,沉睡在這時間的夾縫裡,明明擁有蓬勃的生命力,卻永遠無法真正活過來?
不!絕不!
她想起廖奎描述在香港街頭像個聾子、啞巴般的無助;想起他為了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信物,在蛇頭與巡邏艇間險象環生;想起父親在西頭勞改點那艱難求生的佝僂身影;更想起母親安詳睡顏下,那被強行凝固的時光和意識……
所有的掙紮、所有的倫理拷問、所有的羞恥與痛苦,在“永久失去母親蘇醒希望”這個終極的恐怖麵前,似乎都被強行壓縮、扭曲,化作了一種彆無選擇的決絕。
眼淚已經流乾了,眼眶乾澀發痛。她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空間中所有的氧氣,連同那份沉重的絕望一起吸入肺腑,轉化為一種近乎毀滅性的力量。
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脆弱的陰影。腦海中閃過母親溫柔的笑容,閃過廖奎堅毅的眼神,最終,定格在那兩個冰冷的選項上。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那雙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裡,所有的迷茫和痛苦都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混合著絕望、堅定與自我犧牲的冰冷光芒。她不再猶豫,不再彷徨。
用意念,如同舉起千斤重擔,她艱難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向著那懸浮的光幕,按下了——
【選擇一】。
光幕上的文字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礫,瞬間碎裂、消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剛才那殘酷的抉擇從未出現。
然而,選擇的代價,已經具現化。
在光幕消失的原點,一顆龍眼大小、通體散發著詭異幽藍色光澤的藥丸,憑空出現,悄無聲息地落入了她下意識攤開的掌心。
藥丸觸感冰涼,光滑無比,那幽藍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在內部緩緩流轉,帶著一種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美感。它很輕,但落在謝薇的掌心裡,卻感覺重逾千鈞,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又像是一塊來自深淵的寒冰,凍結了她所有的感知。
這就是……“感官模糊藥劑”。
這就是……通往希望之門的,沾滿汙穢的鑰匙。
謝薇死死地、用儘全身力氣攥緊了這顆藥丸,五指收攏,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變得毫無血色。她仿佛攥著的不是一顆藥,而是她一部分尚未完全死去的良知,是她對純潔親情與愛情信仰的殘骸,但同時……也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的、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