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土坯房的那頓“慶功宴”終究無法持續太久,碗碟收拾乾淨後,殘留的酒氣和一種無形卻沉重的氣氛籠罩著小小的空間。廖奎感覺酒意比預想中更上頭一些,帶著一種異常的、從骨髓裡透出的燥熱,以及輕微的、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世界的眩暈感。
“這茅台……後勁還真足。”他揉了揉額角,對謝薇笑了笑,眼神有些迷離,“進去休息吧。”
謝薇不敢多言,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主動握住他的手。兩人身影一閃,從冰冷現實的土坯房,回到了溫暖如春、靈韻流淌的係統空間【幸福小屋】。
然而,空間的轉換並未驅散廖奎身上那股異樣的感覺。反而,在絕對安全舒適的環境裡,那陣燥熱和眩暈感似乎被放大了。他感覺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靈韻花園裡那些怒放的玫瑰,色彩似乎融合在了一起,邊界不再清晰;【生生不息水池】粼粼的波光,也變成了一片晃動的、令人目眩的光暈。
“奇怪……”他喃喃自語,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種不適,將其歸咎於酒精的作用。“今天這酒,好像特彆烈。”
他沒有注意到,跟在他身後的謝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她知道,那不是酒精,那是……藥效開始了。
【感官模糊藥劑】,那幽藍色的詛咒,開始無聲無息地侵蝕、扭曲他的感知。
廖奎下意識地走向他們最常休息的地方——二層臥房。他的腳步有些虛浮,視線朦朧地投向那張寬大的床鋪。在藥力的作用下,周圍環境的細節進一步褪色、模糊,仿佛籠罩在一層薄薄的、不斷晃動的霧氣中。
而床上,那靜靜沉睡的身影——蕭雅姿,在池水滋養下恢複青春、麵容安詳的母親——此刻在廖奎被藥物影響的視覺和混亂的潛意識裡,發生了驚人的、違背常理的扭曲。
他看到的,不再是嶽母清晰的麵容。那烏黑濃密的秀發,在模糊的視野裡,與他記憶中謝薇如瀑的青絲重疊;那豐潤柔和的臉部輪廓,被微妙地調整,帶上了謝薇特有的、他無比熟悉的清麗線條;甚至那沉睡中平穩呼吸所帶來的、極其微弱的氣息,在他被乾擾的嗅覺裡,也仿佛摻雜了獨屬於謝薇的、若有若無的體香……
係統規則的力量冰冷而精確地運作著,如同一個技藝高超卻毫無感情的幻術師,將“嶽母”的客觀形象,在他的感知層麵,強行覆蓋、替換成了“妻子”的投影。這種扭曲並非簡單的視覺錯誤,而是深入到感官和潛意識的層麵,製造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認知偏移。
“薇薇……”他口中無意識地喃喃著,聲音帶著酒後特有的沙啞和親昵,朝著大床走去。他的眼神迷蒙,卻又帶著對“妻子”的渴望與溫柔,完全沉浸在那被藥物編織出的錯誤幻象之中。
謝薇跟在他身後,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母親的床鋪,聽著他用那飽含情意的聲音呼喚著本該屬於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後撕成了碎片。
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洶湧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巨大的痛苦、背叛感和罪惡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她死死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讓那瀕臨崩潰的痛哭聲衝破喉嚨。指甲深深陷入臉頰的軟肉,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她看著廖奎坐在床沿,俯下身,靠近那個在他眼中已然是“謝薇”的身影……
她不能再看下去了。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一步步地向後退去。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踩在刀尖之上,又仿佛正一步步遠離自己曾經純淨的世界。
終於,她的後背抵住了冰冷的門框。
她最後看了一眼臥室內那令人心碎的一幕,眼中充滿了無儘的悲傷、絕望和一種近乎自我毀滅的決絕。
然後,她伸出手,用顫抖得幾乎無法控製的手指,輕輕地、卻又無比沉重地,將臥室的房門,緩緩帶上。
“哢噠。”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空間裡卻如同驚雷。
房門緊閉,徹底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門內,是藥物作用下錯位的親昵,是係統規則冰冷無情的運作,是一個即將發生的、建立在欺騙與扭曲之上的“儀式”。
門外,謝薇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無力地滑落,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將臉深深埋入膝蓋,整個身體因為壓抑到極致的哭泣而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秋風中最脆弱的一片落葉。
她親手,關上了那扇通往自己幸福的門,也將自己放逐到了無邊無際的道德荒原。
冰冷的門板,隔絕了視線,卻無法隔絕聲音。
謝薇背靠著那扇緊閉的房門,身體無力地滑坐在地,蜷縮在走廊的陰影裡。空間的恒溫讓她感覺不到外界的寒冷,但一種從骨髓深處滲出的寒意,卻讓她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她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臉深深埋入其中,仿佛這樣就能逃避現實,逃避那扇門後正在發生的、由她一手促成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