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冬日,天黑得早。才剛過下工時間不久,天色已然昏暗,凜冽的寒風卷著地上的雪沫,刮得人臉生疼。
謝薇今天特意跟王保管員請了一會兒假,提前回到了那間位於家屬區邊緣的、低矮破舊的土坯房。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去空間躲避嚴寒,而是就在這冰冷的現實居所裡,開始忙碌。
她從係統空間裡,小心翼翼地取出預先準備好的食材: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幾個雞蛋,一小袋精白麵粉,還有一小把翠綠的蔥花。這些在此刻的北大荒,都是極其難得的東西。她手腳麻利地生起灶火,冰冷的屋子漸漸有了一絲煙火氣和人活動的暖意。
當廖奎拖著一天勞作的疲憊,帶著一身寒氣推開家門時,一股他許久未曾在家中聞到的、濃鬱誘人的飯菜香氣撲麵而來,將他包裹。他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看向屋內。
昏暗的煤油燈下,小小的炕桌被擦得乾乾淨淨,上麵擺著幾道在他看來堪稱“奢侈”的菜肴:一大碗油光紅亮、香氣四溢的紅燒肉,一盤金黃油亮的炒雞蛋,還有幾個蒸得喧軟雪白的大饅頭。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炕桌中央,赫然擺放著那瓶他們之前開啟過、但一直舍不得多喝的飛天茅台酒。
“回來了?”謝薇從灶台邊轉過身,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看似輕鬆愉悅的笑容,但若仔細看,能發現那笑容有些僵硬,眼底深處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慌亂和緊張。她接過廖奎脫下的沾著雪屑的外套,掛在門後的釘子上,語氣刻意放得輕快:“快去洗把手,準備吃飯了。今天咱們改善改善夥食。”
廖奎確實被這意外的豐盛晚餐弄得有些懵,他一邊在盆裡用冷水搓著手,一邊問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弄這麼多好吃的。”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讓他精神一振。
謝薇將最後一個饅頭撿到盤子裡,端上桌,避開廖奎探究的目光,故作自然地解釋道:“也沒什麼特彆的日子。就是想著,前段日子你南下那麼辛苦,冒著那麼大風險,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回來了,還帶回了那麼重要的消息。最近場裡也因為周子強的事消停了不少,咱們……咱們就當是慶祝一下,稍微放鬆放鬆。”
她說著,拿起那瓶茅台,拔開塞子,濃鬱的酒香立刻在狹小的空間裡彌漫開來。她先給廖奎麵前的粗瓷碗裡斟了淺淺一個碗底,然後又給自己也倒了一點點,動作看似流暢,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握著酒瓶的手心,早已因為緊張而沁滿了冰涼的汗水。
廖奎不疑有他。他看著桌上難得的飯菜,聞著誘人的酒香,再聽著妻子體貼的話語,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緊繃的神經,確實感到了久違的鬆弛。南下潛行的壓力,農場裡需要時刻維持的偽裝,對父母處境的擔憂……這一切,似乎都能在這頓簡單的飯菜和妻子的溫言軟語中得到片刻的舒緩。
他臉上露出了溫暖而真切的笑容,眼角的紋路都舒展開來。他坐到炕沿,拿起一個白麵饅頭,狠狠咬了一口,又夾起一塊顫巍巍、紅亮亮的紅燒肉放進嘴裡,滿足地咀嚼著,含糊不清地稱讚:“好吃!薇薇,你這手藝真是沒得說!這肉燒得,比場部食堂的大師傅還夠味!”
他看著謝薇,眼神裡充滿了信賴和放鬆後的愜意:“是啊,是該放鬆一下了。這段時間,你也跟著我擔驚受怕,辛苦了。”
聽著丈夫真誠的誇讚和體貼,謝薇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和刺痛。她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低下頭,假裝被灶膛的餘熱熏到了眼睛,用力眨了眨。再抬頭時,她臉上依舊是那副強裝出來的、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
“我有什麼辛苦的,都是在後麵。你才是衝在前麵的。”她說著,給廖奎夾了一大筷子炒雞蛋,“多吃點,補補身子。”
她也拿起饅頭,小口小口地吃著,味同嚼蠟。她附和著廖奎關於南下見聞的閒聊,關於農場裡最近的一些瑣事,但她的耳朵裡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隻給廖奎斟了酒的粗瓷碗上,集中在如何尋找那個下藥的“完美時機”上。
廖奎似乎完全沉浸在難得的放鬆和家庭的溫馨氛圍中,他端起酒碗,輕輕抿了一口那透明清冽的液體,感受著那股熱流從喉嚨一直暖到胃裡,發出滿足的歎息。
酒,已經喝了一巡。
氣氛,看似融洽溫馨。
謝薇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那個她既恐懼又不得不麵對的時機,正在一步步逼近。她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的軟肉裡,用疼痛來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完成那件她必須去做,卻又無比憎惡的事情。
土坯房裡,煤油燈的光暈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將兩人依偎的身影拉長、扭曲。炕桌上,紅燒肉的油脂漸漸凝固,炒雞蛋剩下小半盤,酒碗也空了一次。看似溫馨的氣氛下,暗流早已洶湧至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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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薇感覺自己的神經已經繃緊到了極限,再拖延下去,她怕自己會失控,會崩潰。她必須行動了,就在此刻。
她放下手裡幾乎沒怎麼動的饅頭,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甚至擠出一絲略顯歉意的笑容,對廖奎說:“奎哥,灶上好像還溫著點湯,我去看看,彆糊了底。”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
廖奎正微醺地回味著茅台的醇香,聞言不疑有他,隨意地點了點頭,目光還落在空了的酒碗上,似乎在回味。
謝薇起身,動作看似自然地繞過炕沿。就在她轉身背對廖奎,走向灶台的短短幾步路上,她的意念如同最靈巧的賊,瞬間溝通了係統空間,精準地定位到那堆厚重棉布下隱藏的油紙包。意念微動,那顆被嚴密包裹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藍色藥丸,已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因緊張而汗濕的右手掌心。油紙被她用意念瞬間收回空間,隻剩下那顆冰涼、光滑的藥丸,緊緊貼著她的皮膚,仿佛擁有生命般,傳遞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走到灶台邊,假裝查看那鍋根本不存在的“湯”,實際上是為了爭取最後一點調整心態和角度的時間。她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聲音大得她幾乎懷疑會被廖奎聽見。血液衝上頭頂,又迅速回流,讓她一陣陣發冷,手心卻膩滿了冷汗。巨大的自我唾棄感和恐懼如同冰水,澆遍全身,她感覺自己像個即將行刑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