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他先是籠統地肯定了一句,隨即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另外,有同誌反映,你在處理傷員,尤其是一些複雜創傷時,使用的手法非常……獨特,而且極其精準。比如,對傷情的判斷速度,下刀的穩定性和位置的選取,甚至是一些緩解疼痛的手法,似乎……不完全像是在第七農場跟著老獸醫能學到的全部?這裡麵,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經曆或者學習來源?”
這個問題更危險,直接觸及了廖奎能力的非常規之處。【明鏡止水】狀態下的精準判斷和操作,終究與常規訓練出來的醫術,存在著難以完全抹平的差異。
廖奎心中凜然,但臉上卻露出適當的、帶著些微感慨的表情,回答道:
“首長明察。關於醫術,我確實主要得益於在第七農場時,秦大山老師的傾囊相授。”他再次抬出了秦大山這位根正苗紅、技術過硬的老獸醫作為擋箭牌。
“秦老師雖然主要醫治牲畜,但他常跟我說,‘牲畜的結構,與人亦有相通之處,解剖原理、血管神經走向,萬變不離其宗’。他教我的,不僅僅是技術,更是一種觀察入微、膽大心細的準則。他處理牲口疑難雜症時,那種沉穩和對部位的精準拿捏,讓我受益匪淺。”
他巧妙地將“超越常人的精準”解釋為名師指點下的舉一反三和悟性,並將“牲畜與人相通”這個看似粗糙實則蘊含一定道理的觀點拋了出來,這在缺醫少藥的背景下,並非完全說不通。
“至於您提到的判斷速度和下刀穩定,”廖奎繼續道,語氣帶著一種戰場淬煉出的實在,“可能更多是在戰場上逼出來的。首長,您知道前沿救護所的條件,沒有時間猶豫,每一秒都可能決定傷員的生死。我必須強迫自己最快速度做出判斷,至於穩定……看到戰友在流血,在痛苦,手就不能抖,也不敢抖。這是責任逼出來的。”
他將部分非常規表現,歸結為戰場高壓環境下的潛能激發和高度責任感,這同樣是符合邏輯且難以證偽的。
“至於一些緩解疼痛的手法,”廖奎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秦老師早年走南闖北,也接觸過一些民間的土方,比如按壓某些穴位能暫時鎮痛。我跟著學了一點,在藥品緊缺的時候,嘗試著用在傷員身上,發現有些確實能起到一點效果,也就沿用下來了。可能看起來有些……不合常規,但當時隻要能減輕戰友的痛苦,什麼辦法都值得一試。”
他將可能涉及係統技能如通過穴位按壓實現的“無痛微創”效果雛形)的部分,歸結為老獸醫傳授的、來源模糊的“民間土方”,並將其動機置於“挽救戰友”的大義之下。
整個回答過程,廖奎的語氣始終誠懇,眼神坦蕩,沒有一絲閃爍。他巧妙地將自身能力的“異常”點,分解、嵌入到“複雜經曆感悟”、“名師悉心教導”、“戰場殘酷逼迫”以及“民間土方應用”這幾個合情合理、且政治正確的框架內,並反複強調是“黨的教育”和“戰場錘煉”最終塑造了他。
“黨的教育,讓我明白了為誰當兵,為誰打仗;戰場的錘煉,把我學到的東西,變成了能救命的實在本事。”他最後總結道,再次將個人與集體、與時代緊密捆綁。
王副主任聽完,久久沒有說話。他隻是透過鏡片,深深地凝視著廖奎,仿佛要從他平靜的外表下,挖掘出任何一絲一毫的虛偽或動搖。屋內的空氣幾乎凝固,隻有煤油燈燈芯偶爾爆出的輕微劈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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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種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壓力。
終於,王副主任身體向後,靠在了椅背上,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淡淡地說:“嗯,情況我們大致了解了。廖奎同誌,你能有今天的表現和覺悟,離不開組織的培養,也離不開你個人的努力和複雜環境的影響。這一點,組織上是清楚的。”
他話鋒依舊保留著餘地:“但是,正如我一開始說的,榮譽越高,責任越大,對自己的要求也要越嚴格。要時刻反省自身,警惕非無產階級思想的侵蝕,永遠保持對黨的忠誠。你的有些經曆和方法,可能比較特殊,組織上需要時間進一步了解和核實。”
“是,首長,我明白。我一定時刻反省,嚴格遵守紀律,絕不辜負組織的信任。”廖奎立刻表態。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王副主任揮了揮手,“回去以後,不要有思想包袱,繼續做好本職工作。你的醫療技術,對部隊還是很重要的。”
“是!謝謝首長!”廖奎起身,敬禮,動作乾淨利落,然後轉身,穩步走出了這間壓抑的土坯房。
房門在身後關上,將屋內那審視的目光隔絕。廖奎走在營地的土路上,深秋的冷風撲麵而來,讓他因高度集中精神而有些發熱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暫時過關了。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充分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合理”因素,沒有給對手留下明顯的破綻。王副主任最後那句“不要有思想包袱”和“技術對部隊重要”,更像是一種權衡後的暫時安撫。
但,“需要時間進一步了解和核實”這句話,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就不會輕易消失。它會在暗處生根發芽,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或者某些人覺得有必要,就會再次破土而出,帶來更猛烈的風暴。
他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北風卷著塵沙,預示著嚴冬將至。前方的路,除了明處的槍炮和嚴寒,又多了來自背後的、無形卻更加複雜的暗箭。
信任的考驗,從未結束,隻是轉入了更深的潛伏。他必須更加謹慎,如履薄冰,在救死扶傷的同時,小心翼翼地隱藏好所有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的光芒。他摸了摸胸口,那裡除了冰涼的獎章,似乎還殘留著係統空間裡那張紙條帶來的、跨越烽火的微弱暖意。
為了那份牽掛,為了那個約定,他必須在這場無處不在的考驗中,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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