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日。香港,半山區公寓。
午後的陽光被厚重的絲絨窗簾過濾,在客廳名貴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昏黃而溫暖的光斑。室內恒溫,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奶粉香和嬰兒身上清爽的爽身粉氣息,與窗外隱約傳來的都市喧囂隔絕成兩個世界。蕭亞軒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墨綠色家居旗袍,外罩一件柔軟的羊絨開衫,正坐在沙發上,麵前攤開著幾份隆泰證券送來的近期航運股走勢分析報告。她的目光落在紙麵上,心思卻有些飄忽,時不時期待又不安地瞥向書房緊閉的房門。
謝亦菲則側臥在旁邊的長沙發上,撩起衣襟,給懷中的廖韶涵喂奶。女兒用力吮吸的微弱聲響,是這靜謐空間裡最令人心安的音樂。她偶爾抬頭,與蕭亞軒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裡交織著對新生命成長的欣慰,以及對遠方烽火線那頭、那個男人無法消弭的深沉憂慮。廖奎四日前那張僅寫著“安,輕傷。勿念。戰酣。”的紙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時刻燙在她們的心頭。
“亞軒姐,”謝亦菲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霆鋒和柏芝剛才好像又吐了點奶,我讓萍姐新雇傭的、經過嚴格背景審查的保姆)去重新溫一點米湯了。”
蕭亞軒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嘴角勉強牽起一絲笑意:“沒事,小孩子都這樣。韶涵今天倒是乖,吃了就睡。”她放下手中的報告,起身走到嬰兒床邊,看著裡麵揮舞著小拳頭、咿咿呀呀自語的廖霆鋒和柏芝,眼神不由自主地柔軟下來。這是她和他的骨血,是亂世中他們三人命運交織最堅實的證明,也是支撐她麵對一切風雨的堡壘。
然而,這片刻的溫馨,很快被一陣輕微卻特殊的門鈴聲打破。那不是訪客按響的正門門鈴,而是連接公寓內部與一條極其隱秘的、用於傳遞特殊信息的通道的提示音。聲音來自書房。
蕭亞軒和謝亦菲的身體同時微微一僵。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緊張。這條渠道,通常隻由那位身份神秘、能量巨大的“何先生”使用,傳遞的都是至關重要、且往往與潛在危險相關的信息。
“我去看看。”蕭亞軒深吸一口氣,臉上的柔和瞬間被一層冷靜的堅毅所取代。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步伐沉穩地走向書房。
謝亦菲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女兒,心臟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廖韶涵似乎感受到母親驟然緊繃的情緒,吐出乳頭,不安地扭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哼唧聲。
書房內,蕭亞軒反鎖了門,走到靠牆的一個看似裝飾用的書架旁,按照特定順序輕輕移動了幾本書籍,露出了一個嵌在牆體內的微型保險箱。她快速輸入密碼,箱門無聲滑開,裡麵安靜地躺著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文件袋。
取出文件袋,觸手冰涼。她回到書桌前坐下,拆開封口的火漆是何先生獨有的標記),抽出了裡麵薄薄的幾頁紙。
紙張是質地優良的打字紙,上麵是用英文打印的情報簡報,內容簡潔,措辭精準,卻字字驚心。
蕭亞軒的閱讀速度極快,但她的臉色,隨著目光在字裡行間的移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了血色。起初是驚訝的微白,隨即轉為難以置信的蒼白,最終,一種混合著震怒與徹骨寒意的鐵青浮上麵頰。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柔軟的掌心,留下幾個新月形的紅痕,她卻渾然不覺。
簡報揭示了她如今頂替的這個身份——“蕭亞軒”——背後隱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原主,那位真正的富商獨女蕭亞軒,其父母並非如外界所知、也如係統最初提供給她的背景資料中所描述的,死於一場單純的、不幸的交通事故。那場發生在歐洲某高速公路上的車禍,是一場精心策劃、偽裝成意外的謀殺!幕後黑手是一個勢力盤根錯節、行事狠辣無情的跨國犯罪集團。他們的目的,是侵吞蕭氏夫婦隨身攜帶的、準備用於在香港和東南亞進行新一輪投資的巨額現金——整整五百萬歐元按當時彙率,約合近千萬港幣)!
這還不算完。簡報進一步指出,真正的蕭亞軒在父母雙亡後,變賣部分歐洲資產,帶著剩餘資金移民香港。然而,她抵達香港後不久,並未能真正隱姓埋名,極大概率是被那個犯罪集團順藤摸瓜找到,並遭到了毒手。她的“失蹤”,並非自主選擇,而是被殺害後毀屍滅跡的結果!那個犯罪集團,不僅要錢,還要斬草除根,杜絕一切後患。
然而,事情出現了戲劇性的、也是致命的轉折。那個犯罪集團在“處理”掉真正的蕭亞軒之後,卻發現那筆他們誌在必得的、來自蕭氏夫婦的五百萬歐元巨款,竟然不翼而飛!他們搜遍了原主可能藏匿的地方,審問了所有可能知情人手段可想而知),卻一無所獲。這筆錢,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如今,這個陰魂不散的犯罪集團,通過其在香港乃至亞洲的隱秘網絡,發現了“蕭亞軒”不僅“死而複生”,還高調地出現在香港上流社會的邊緣,進行著房產和股票投資,生活優渥。他們立刻得出了一個“合乎邏輯”的推論:是這個女人,這個本該死去的蕭亞軒,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卷走了那筆他們視為囊中之物的巨款,並且利用這筆錢在香港改頭換麵,試圖洗白和增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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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卷走了他們“戰利品”、並且可能知曉他們滅口內情的“幸存者”,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存在。簡報最後警告,該集團已經重新激活了在亞洲,尤其是在香港的力量,正在動用一切手段,全力追查“蕭亞軒”的下落,以及那筆巨額資金現在的去向。他們的目的很明確:拿回錢,並讓這個“不該活著的人”徹底消失。
“啪嗒。”
一滴冷汗,從蕭亞軒的額角滑落,滴在光潔的桌麵上,暈開一個小小的、深色的圓點。
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手腳在瞬間變得冰涼,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窒息般的痛感。
原來……這個看似完美的身份,這個係統為她安排的、擁有合法文件、巨額啟動資金的“保護殼”,其下竟然埋藏著如此恐怖的一個火藥桶!她頂替的,不僅僅是一個名字,更是一個被跨國犯罪集團追殺至死的冤魂!那筆她賴以起步、用於購買唐樓、投資股票的“初始資金”,在外人看來,豈不正是坐實了她“卷款潛逃”的嫌疑?
係統……係統知道這一切嗎?它是隨手利用了這個身份,還是……彆有深意?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讓她不寒而栗。
“咚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謝亦菲帶著擔憂的呼喚:“亞軒姐?你還好嗎?是什麼消息?”
蕭亞軒猛地從巨大的驚駭中驚醒。她用力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慌,絕對不能慌!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身後還有謝亦菲,還有霆鋒和柏芝和韶涵,還有那個在冰天雪地裡浴血奮戰的廖奎!她是這個家在香港的支柱,她不能倒下!
她迅速將幾頁情報塞回文件袋,鎖進保險箱,恢複書架原狀。然後,她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那個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重新凝聚起堅毅光芒的自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過於急促的呼吸和仍在微微顫抖的手指。她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發絲和衣領,確認看不出太大異常後,才轉身打開了書房門。
門外,謝亦菲抱著已經停止哭鬨、正睜著烏溜溜大眼睛好奇張望的廖韶涵,臉上寫滿了不安。
“亞軒姐,你的臉色……很不好。”謝亦菲敏銳地察覺到了蕭亞軒強自鎮定的表象下的驚濤駭浪,“是……前線有消息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最壞的猜想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蕭亞軒心中一痛,立刻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語氣儘可能放得平穩:“不是,菲,不是廖奎的消息。他那邊……暫時沒有新情況。”
聽到不是廖奎的噩耗,謝亦菲明顯鬆了口氣,但隨即又提起了心:“那……是何先生的消息?很麻煩?”
蕭亞軒拉著她走回客廳沙發坐下,沉吟片刻,覺得此事無法隱瞞,也必須讓謝亦菲有所警惕。她斟酌著用語,將情報內容去除了最血腥、最令人不安的細節比如原主被毀屍滅跡),用相對緩和的語氣,概括了“蕭亞軒”這個身份可能牽扯到一樁海外遺產糾紛,原主父母可能死於非命,而如今有不明勢力誤以為她卷走了巨額遺產,正在追查她的下落。
即便已經簡化,這番敘述依舊讓謝亦菲聽得心驚肉跳,臉色發白。
“遺產糾紛?不明勢力?”謝亦菲抱緊了懷中的女兒,仿佛這樣能獲得一些安全感,“他們……他們會找到這裡嗎?會對孩子們不利嗎?”母親的本能讓她首先想到的是三個脆弱嬰兒的安危。
“目前還不會。”蕭亞軒肯定地說,既是安慰謝亦菲,也是給自己打氣,“何先生的消息很靈通,我們提前知道了危險,這就是最大的優勢。這套公寓的安保措施很完善,萍姐的背景也乾淨。而且,我們在暗,他們在明……至少現階段是如此。”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布置溫馨、充滿了嬰兒用品的客廳,聲音低沉而堅定:“但是,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我之前準備的應急方案,可能需要提前啟動了。”
謝亦菲看著蕭亞軒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心,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下來。她想起了廖奎離開時,將她和孩子們托付給蕭亞軒時那信任的眼神。她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有著超越常人的堅韌和智慧。
“亞軒姐,我相信你。”謝亦菲伸出手,緊緊回握住蕭亞軒的手,傳遞著無聲的支持,“需要我們怎麼做,你就說。我和孩子們,都聽你的。”
就在這時,嬰兒床裡的廖霆鋒似乎被母親們凝重的氣氛感染,癟了癟小嘴,眼看就要哭出來。蕭亞軒立刻起身,走過去將他溫柔地抱在懷裡,輕輕搖晃著。
“噓……霆鋒乖,沒事的,媽媽在。”她低聲哼著不成調的安撫旋律,感受著懷中幼子柔軟而溫暖的小身體,那顆被冰冷情報凍得發僵的心,仿佛也注入了一絲暖流。
她抬起頭,與抱著廖韶涵的謝亦菲目光交彙。
窗外,是香港繁華依舊、車水馬龍的黃昏。而窗內,兩個母親,兩個因為一個遠在北疆的男人而命運緊密相連的女人,在這一刻,都清晰地意識到,她們麵臨的威脅,並不僅僅來自遠方的戰火。一股來自黑暗世界的暗影,正悄然向她們棲身的這片“桃源”蔓延。
香江的暖居之下,暗流開始洶湧。守護這個剛剛成型、來之不易的“家”,成了她們此刻必須共同麵對、不容有失的戰爭。蕭亞軒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冷靜,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思考著如何利用手頭的一切資源——何先生的渠道、陳律師的專業、馬克·溫斯洛的離岸架構,以及係統空間那最後的逃生儲備——來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遺產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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