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北疆,黎明前的至暗時刻。
寒冷依舊刺骨,但彌漫在烏蘇裡江上空的,已不僅僅是物理上的低溫,更是一種精神上的、幾乎要將靈魂凍結的壓抑。連日來的緊張對峙,在這一天的黎明前,終於被一種前所未有的聲音打破。
那是一種低沉、渾厚、密集到令人牙齒發酸的引擎轟鳴聲,從對岸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土地深處傳來。不再是零星的車輛啟動,而是成建製的、無數鋼鐵心臟同時搏動所彙聚成的、如同遠古巨獸集體蘇醒般的咆哮。這聲音壓過了風聲,甚至壓過了己方陣地上戰士們沉重的呼吸聲,帶著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工業時代的毀滅力量,由遠及近,滾滾而來。
陣地上,所有潛伏在戰壕、散兵坑和掩體裡的指戰員,心臟都隨著這越來越近的轟鳴聲而不斷下沉。經驗豐富的老兵們,從這聲音的規模與質感上,已經判斷出了即將麵對的是什麼——那是坦克集群,是真正意義上的鋼鐵洪流!
天色,就在這令人窒息的轟鳴中,極其艱難地、一絲一絲地透出微光。慘白的晨曦如同稀釋的牛奶,勉強勾勒出江麵、島礁和對岸的輪廓。
早已等待多時的觀察哨和炮隊鏡操作員,幾乎在能見度允許的瞬間,就將鏡頭對準了對岸。下一秒,冰冷的金屬目鏡後麵,傳來的是倒抽冷氣的聲音,以及帶著顫抖的、儘可能壓低卻依舊難掩驚駭的報告:
“坦克!大量的坦克!”
“是t62!還有btr!數量……數量太多,無法精確計數!”
“正麵寬度很大!他們想強行碾壓過來!”
通過望遠鏡,前線的指揮員們也看到了那足以讓任何經曆過戰火的人都為之震撼的一幕:
至少數十輛塗著冬季迷彩的蘇軍t62主戰坦克,以其低矮而強悍的輪廓,如同從冰原上冒出的鋼鐵巨鱷。它們龐大的鋼鐵身軀在微光中反射著冷硬的光澤,105毫米線膛炮的炮管如同擇人而噬的毒牙,指向珍寶島和中國江岸陣地。在坦克集群的間隙和兩翼,更多的btr60pb輪式裝甲車如同簇擁著巨獸的獵犬,車頂的14.5毫米重機槍在寒風中微微擺動。
這支龐大的鋼鐵集群,在後方蘇軍重炮群突然爆發的、如同火山噴發般的猛烈炮火掩護下,開始動了!寬大的正麵攻擊隊形,如同一堵移動的、無法摧毀的鋼鐵城牆,履帶和車輪碾過封凍的、布滿彈坑的烏蘇裡江冰麵,發出了碾壓一切的、震耳欲聾的轟鳴!冰層在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整條大江都在顫抖。
“炮擊!全員隱蔽——!!”
淒厲的、撕心裂肺的警報聲和指揮員的呐喊,幾乎在蘇軍炮彈出膛的尖嘯聲傳來的同時,響徹了整個陣地!
但是,已經晚了半步——或者說,在這種級彆的炮火覆蓋下,任何預警都顯得蒼白無力。
“轟隆隆隆——!!!”
比三月二日那場戰鬥猛烈數倍、密集數倍的炮火,如同真正的、由鋼鐵和火焰構成的冰雹,挾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狠狠地砸落下來!這一次,不再是試探,不再是騷擾,而是旨在徹底摧毀防禦體係、為裝甲集群開辟通道的毀滅性打擊!
整個珍寶島及其沿岸中國陣地,瞬間被淹沒在一片熾熱、喧囂、地動山搖的煉獄之中!
巨大的爆炸聲連綿不絕,幾乎分辨不出單個的聲響,彙聚成一道持續不斷的、衝擊著耳膜和靈魂的死亡交響樂。大地在瘋狂顫抖,仿佛隨時都會裂開。剛剛有些微光的天空,被爆炸的火光和濃密的黑煙徹底遮蔽,如同重歸黑暗。
泥土、凍土塊、破碎的冰雪、被連根拔起的灌木、扭曲的金屬碎片、以及……人體的殘肢,在灼熱氣浪的裹挾下,如同暴雨般向四麵八方激射!灼人的熱風席卷過每一個戰壕,每一個掩體,帶著濃烈的硝煙味、硫磺味和焦糊味,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剛剛設立不久、儘可能前移的救護點,也在這狂暴的炮火中劇烈震顫。廖奎和衛生員們死死蜷縮在加固過的掩體底部,頭頂上方的原木和覆土在爆炸的衝擊波下簌簌掉落泥土,仿佛隨時都會坍塌。外麵傳來的不再是零星的呻吟,而是被巨大爆炸聲淹沒的、瀕死的慘嚎和絕望的呐喊。
戰爭的規模,在這一刻,徹底升級了。
這不再是邊境摩擦,不再是連排級的衝突。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鋼鐵洪流與血肉之軀的、最原始也最殘酷的碰撞。冰冷的工業力量,向著堅守國土的意誌,發起了最野蠻、最直接的衝擊。
廖奎在劇烈的震動中抬起頭,透過觀察孔望向外麵那一片火光與濃煙交織的地獄景象,他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撼之後,迅速被【明鏡止水】的冰冷所覆蓋。他知道,考驗才剛剛開始。當這輪炮火延伸,當那鋼鐵洪流真正碾壓到陣地前沿時,他所在的這個小小的救護點,將瞬間成為吞噬生命的漩渦中心。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深吸了一口灼熱而汙濁的空氣,緊緊握住了手邊的手術剪。他的戰爭,隨著這鋼鐵洪流的推進,進入了最慘烈的章節。
蘇軍鋪天蓋地的炮火,如同狂暴的巨錘,持續不斷地鍛打著珍寶島及沿岸的中國陣地。當這鋼鐵風暴開始向縱深延伸,為步兵和裝甲集群清掃最後障礙的短暫間隙,真正的死神——那由數十輛t62坦克和btr60裝甲車組成的鋼鐵洪流,已經碾過破碎的冰麵,如同決堤的熔鐵,狠狠撞上了守軍的第一道防線。
槍聲、爆炸聲、坦克引擎的咆哮聲、履帶碾碎一切的轟鳴聲……瞬間達到了頂點。自動武器射擊的“噠噠”聲如同爆豆,中間夾雜著反坦克手雷沉悶的爆炸和火箭筒發射時特有的“嘭嗤”聲,以及坦克主炮開火時那震得人五臟六腑都移位的巨響。
廖奎所在的、設置在背彈麵窪地的前沿救護點,幾乎在雙方接火的第一時間,就被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
壓力,如同實質般的海嘯,撲麵而來。
“醫生!醫生!這裡!快啊!”
“擔架!再來一副擔架!”
“讓開!快讓開!他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