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的死,如同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湖麵,在香港警方內部掀起了滔天巨浪。那血色的蛇形圖案和挑釁的字條,不僅僅是一條人命的消亡,更是對維係這座城市秩序的暴力機器的公然蔑視與踐踏。清明節的肅穆尚未完全散去,一種更為凝重、緊張的氣氛便迅速籠罩了酒店及其周邊區域。
清晨六點,天光未大亮,酒店外圍的警戒線已經悄然向外擴展了五十米。穿著米色製服的軍裝警員數量明顯增多,他們手持點三八左輪手槍,神情肅穆地站在各個路口,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經過的行人和車輛。原本隻是象征性存在的巡邏,變成了高頻次的、兩人一組的交叉巡視,步伐堅定,眼神銳利,不允許有任何落單的情況出現。
不到兩小時,幾輛沒有任何標誌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酒店側門。車上下來的是另一批人,他們穿著普通的夾克或西裝,但眼神中的精明乾練與尋常警員截然不同。這是從總部刑偵部門緊急抽調過來的精乾力量,專門負責重案要案。他們抵達後,立刻接管了現場指揮權,並開始對酒店內部員工、近期入住記錄以及周邊所有監控探頭儘管這個年代的監控稀少且模糊)進行更為嚴苛的篩查。陳督察依舊在場,但他的權限顯然已被更高層級的人員覆蓋,更多是負責協調與溝通。
裝備也進行了更新換代。除了標配的點三八左輪,幾名負責核心區域守衛的警員腰間挎上了雷明頓870泵動式霰彈槍,沉重的槍身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這種近戰利器在狹窄空間內的威懾力和破壞力是左輪手槍無法比擬的,它的出現,標誌著警方已經將應對等級提升到了準軍事化層麵。
最引人注目的變化發生在酒店對麵一棟商業樓的樓頂。清晨時分,幾個穿著工裝服、提著工具箱的人員在數名便衣的護送下進入了那棟大樓。不久後,樓頂邊緣的防水圍欄內側,便多了一個經過巧妙偽裝的觀察點。那裡架設起了高倍率望遠鏡,可以清晰地俯瞰酒店大門、側門以及後巷的大部分區域。一台老式的、帶著長長天線的步話機確保了這裡與地麵指揮點的即時聯絡。這個隱蔽的觀察哨,如同一個沉默的鷹眼,時刻監視著酒店的一舉一動,試圖從任何一絲不尋常中捕捉到“蝮蛇”的蹤跡。
警方內部的緊張升級,並未能完全隔絕外界的壓力。上午九點剛過,位於灣仔的警務處總部,某位助理處長的辦公室專線電話響了起來。
助理處長拿起聽筒,還沒來得及說出慣常的問候語,對麵就傳來了一個雖然經過電流傳輸略顯失真,但依舊能聽出雍容與不容置疑氣勢的女聲——是向太。
“王助理處長,我是向…周佩雯。”向太開門見山,省去了所有寒暄,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強硬,“我想請問,香港現在還是不是女王陛下治下的法治社會?半山區槍戰,死傷慘重,現在連保護證人的警察都在你們眼皮底下被人割了喉嚨!這傳出去,是天大的笑話!”
她略微停頓,讓話語的分量沉下去,接著說道:“我先生和很多商界朋友都很關注這件事。如果連基本的人身安全都無法保障,讓遵紀守法的市民、我們這些每年繳納巨額稅款的商家,如何能對香港的未來有信心?警方到底有沒有能力控製局麵?”
王助理處長額角微微見汗,試圖解釋警方已經投入大量資源,但向太並不給他太多機會。
“我不想聽過程,我隻要結果。”向太的聲音冷了下去,“我希望警方能儘快給市民、也給所有關注此事的人一個明確的交代。否則,我不保證商界不會對此事有進一步的……反應。”
這通電話,如同一個信號。緊接著,何太、錢太、趙太也通過各自的方式,將壓力傳導至港府相關部門。何家的地產王國影響力深遠,一個電話打到了布政司署某位官員那裡,表達了“對近期治安狀況的深切憂慮”。錢家百貨業聯係廣泛,其當家人則在一次非正式的酒會中,向身旁的立法局議員“順便”提起了此事,暗示惡性案件若持續發生,可能影響外來投資和本地商業環境的穩定。趙家的珠寶業雖看似關聯不大,但其多年積累的政警關係網也悄然啟動,趙太親自約見了一位相熟的警司,委婉卻明確地表達了希望警方能更有效率地解決問題的期望。
這些來自香港頂級名媛及其背後家族的影響力,無形卻重若千鈞。她們不需要上街呐喊,也不需要刊登聲明,僅僅是通過幾個電話、幾句“關切”,便足以在港府和警務處高層掀起波瀾。維護香港作為“亞洲最安全城市”的形象,是當局的底線,而如今,這條底線正受到嚴峻的挑戰。
麵對內部的血腥挑釁和外部的名媛壓力,警方在對外信息發布上采取了極其謹慎和統一的策略。上午十點,警方公共關係科召開了一個小範圍的、非正式的背景吹風會。
麵對少數幾家接到通知前來的媒體記者,發言人沒有提及“蝮蛇”這個名稱,也沒有描述那血腥的蛇形圖案和字條。他將酒店發生的襲擊和警員遇害事件,模糊地定性為“涉及有組織犯罪集團的嚴重暴力案件”及“黑幫仇殺引發的後續報複行為”。對於蕭亞軒和謝亦菲的身份,則統一口徑為“受到案件牽連的重要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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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高度重視此案,已投入大量人手,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全力緝凶,並確保證人安全。”發言人語氣堅定,試圖傳遞出一切儘在掌控的信心,“目前調查正在緊張進行中,請市民保持冷靜,相信警方的能力,不要傳播未經證實的消息。”
這套說辭,旨在將事件的惡劣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避免引發社會性恐慌,同時也為警方的行動保留餘地和麵子。然而,在場的資深記者們都能從這官方辭令背後,嗅到那股不同尋常的火藥味和緊張感。真正的風暴,顯然遠未平息。
酒店套房裡,蕭亞軒通過窗簾縫隙,冷靜地觀察著樓下明顯增多的警力和對麵樓頂那不易察覺的反光點。謝亦菲則坐在沙發上,聽著收音機裡警方發言人略顯蒼白的聲明。
“他們增兵了。”謝亦菲輕聲說,語氣裡沒有多少放鬆,反而帶著更深的憂慮。警方的加強戒備,恰恰證明了敵人有多麼危險和難纏。
蕭亞軒放下窗簾,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壓力已經給到警方了。但指望他們完全解決問題,是奢望。”她走到茶幾旁,拿起一枚之前練習時掉落在角落、未被拾起的鋼針,在指尖靈活地轉動著,寒光閃爍。
“我們自己的準備,不能停。”
窗外,警車的紅藍燈光依舊在不知疲倦地旋轉,將酒店映照得如同一個被圍困的孤島。島外,是暗流洶湧的惡意;島上,是層層加碼的防護與依舊懸而未決的危機。增援帶來了暫時的屏障,卻也預示著,更激烈的碰撞,或許已在醞釀之中。
四月八日,距離警員阿強遇害已過去三天。酒店外圍的警力依舊森嚴,對麵樓頂的觀察哨二十四小時輪班,雷明頓霰彈槍的冷光不時在走廊閃過。然而,這種外緊內鬆——或者說,在外人看來密不透風,在蕭亞軒眼中卻漏洞漸顯的防禦,並未能帶來絲毫安全感。那份用鮮血畫就的蛇形圖案,如同烙印般刻在每個人的心頭,尤其是蕭亞軒和謝亦菲。
上午十點,套房客廳。厚重的窗簾依舊隻留縫隙,室內的光線顯得晦暗不明。蕭亞軒與陳督察隔著一張茶幾,相對而坐。氣氛不同於往日的例行公事,帶著一種一觸即發的緊繃。謝亦菲沒有在場,她留在臥室,避免直接衝突,但也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
“陳督察,”蕭亞軒率先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過去幾天,辛苦你和你的同事了。”
陳督察臉上擠出一絲公式化的笑容:“這是我們的職責,蕭女士。警方已經投入了最大力量……”
“最大力量?”蕭亞軒打斷了他,目光銳利如刀,直刺過來,“那麼,請問,後巷靠近配電箱的那段路,為什麼至今隻有一盞時好時壞的路燈?那是監控盲區,也是潛入的絕佳路徑。阿強警官遇害前,是否曾報告過那裡的照明問題?”
陳督察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閃爍了一下。那個問題確實存在,後勤部門效率遲緩,未能及時修複。
蕭亞軒沒有等他回答,繼續列舉,語速平穩,卻字字誅心:“還有,目前增援的警員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剛從警校畢業不久的新人,雖然裝備精良,但麵對‘蝮蛇’那種級彆的職業殺手,他們的經驗和心理素質,真的足夠嗎?我注意到,他們換崗時的交接細節不夠嚴謹,巡邏路線過於固定,容易被摸清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