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的硝煙散儘,但活著的人必須承擔起沉重的責任。當輿論還在為城寨血案沸沸揚揚時,蕭亞軒已經強壓下個人的悲痛與疲憊,在向太的協助下,開始了沉默而至關重要的善後工作。這不僅是道義上的責任,更是維係信譽、安撫人心、避免後續麻煩的必要之舉。
在一處由向太提供的、絕對隱秘的安全屋內,蕭亞軒與向太對麵而坐。桌上攤開著陣亡廓爾喀保鏢的名單、家屬信息以及複雜的國際彙款路徑圖。這些忠誠的戰士來自尼泊爾山區,他們的犧牲,遠在故鄉的親人或許才剛剛接到噩耗。
“按照之前合同約定的三倍支付,”蕭亞軒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手指點著名單,“不,五倍。另外,以‘廖氏家族基金’的名義,額外設立一筆教育信托,承擔他們所有子女,直至大學畢業的全部教育費用。”
向太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賞與複雜。如此年輕,經曆如此巨變,卻能如此冷靜果斷地處理這等棘手且耗費巨資的事務,這份心性與魄力,遠超常人。她點了點頭:“放心,渠道絕對安全,款項會分批次、通過不同名義彙出,確保家屬能順利收到,也不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每一筆巨額撫恤金的彙出,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投入深潭,雖能稍許慰藉生者,卻無法真正衡量生命的重量。蕭亞軒親自核對著每一個賬戶,確保沒有任何疏漏。她知道,金錢無法換回那些鮮活的生命,但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對忠誠與犧牲的微薄回報。
在半島酒店的咖啡廳,廖奎和蕭亞軒見到了即將離港的漢斯與皮埃爾。兩位傭兵換上了便裝,少了戰場上的煞氣,多了幾分江湖浪子的不羈。
皮埃爾將一個不記名賬戶的憑證收好,裡麵是遠超約定數額的豐厚傭金,他咧嘴笑了笑,用法語說了句“合作愉快”。漢斯則更為沉穩,他與廖奎用力握了握手,那雙經曆過無數戰火的眼睛裡,帶著對強者的認可。
“廖先生,蕭女士,”漢斯的中文帶著口音,但很清晰,“你們是我遇到過……最特彆的雇主。”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隻有一串數字和一個小國郵箱地址的卡片,遞給廖奎,“這是一個緊急聯絡方式。將來如果還有類似‘清理工作’,或者你們遇到其他……常規手段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試試聯係這個號碼。”
這不是普通的客套,而是一種基於實力和共同經曆產生的、屬於他們那個灰色世界的認可與承諾。廖奎接過卡片,看了一眼,慎重地點了點頭:“謝謝。”
沒有更多寒暄,兩位傭兵起身,瀟灑地揮了揮手,便融入了酒店外的人流,如同滴入大海的水滴,消失不見。
位於半山區的養和醫院高級病房內,丹增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傷勢依舊嚴重,需要長期的治療和康複。蕭亞軒親自前來探望,看著這位忠誠的隊長身上纏繞的繃帶和監測儀器,她心中充滿了感激與愧疚。
“丹增隊長,所有醫療和康複費用你無需擔心,我們會負責到底。”蕭亞軒輕聲說道,“你唯一的任務就是安心養傷,儘快好起來。”
丹增因為虛弱無法多言,隻是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感謝與堅定。他能活下來,本身就是奇跡,而雇主的不離不棄,更是讓他和剩餘廓爾喀隊員的忠誠更加穩固。
白天,蕭亞軒是那個冷靜、高效、處理著巨額資金和複雜事務的女強人,是團隊成員可靠的後盾。但每當深夜,她獨自一人留在酒店書房,看著窗外維多利亞港的璀璨燈火時,白日裡壓抑的情緒才會悄然浮現。她會拿出那份陣亡名單,手指輕輕拂過上麵每一個冰冷的名字,眼前仿佛又閃過他們犧牲時的慘烈景象。淚水會無聲地滑落,不是為了示弱,而是對逝去生命的哀悼,也是對自身所肩負責任的沉重體悟。她迅速擦乾眼淚,深吸一口氣,將這份脆弱深藏心底,因為明天,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她去麵對。這個家,需要她堅強。
九龍城寨的血色硝煙逐漸在公眾視野中澹去,轉化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和警方卷宗裡待解的謎題。對於廖奎一家而言,生存的危機暫時緩解,但更長遠的立足問題,迫在眉睫。坐吃山空絕非良策,更何況他們手中掌握的資金,既是保障,也是可能引來新麻煩的誘餌。必須讓錢流動起來,轉化為更穩固的根基。
厚重的紅木門隔絕了外麵的喧囂,vip室內靜謐而奢華。牆上掛著古典風格的油畫,真皮沙發柔軟舒適,空氣中彌漫著雪茄和舊錢的味道。廖奎——此刻對外是南洋商人“廖月生”,穿著蕭亞軒為他挑選的合體西裝,坐在主位上,雖然依舊難掩一絲與這環境格格不入的硬朗氣質,但那份沉靜的氣度已能鎮住場麵。蕭亞軒坐在他身旁,手臂雖已拆去繃帶,但動作間仍能看出一絲小心。陳經理則坐在對麵,麵前攤開著厚厚的報表和市場分析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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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先生,蕭女士,”陳經理推了推金絲眼鏡,語氣專業而充滿激情,“根據我們研究部的深入分析,目前香港經濟正處於一個關鍵的起飛期。製造業,特彆是新興的電子業,以及傳統的地產業,蘊含著巨大的機遇。”
他翻開一份圖表,指向不斷上揚的曲線:“看,這是近三年電子表、晶體管收音機等消費電子產品的進口數據及本地組裝出貨量,幾乎是每年翻倍的增長!日本在電子元件和技術上領先,而我們香港,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由貿易港地位和大量廉價、守紀律的勞動力。從日本進口核心零件,在本土進行組裝,再銷往東南亞乃至歐美,這中間的利潤空間非常可觀!”
接著,他又切換到地產板塊的圖表:“再看地產。戰後人口持續湧入,工商業快速發展,對土地和樓宇的需求與日俱增。尤其是九龍塘、港島半山這些傳統優質地段,以及一些目前看來偏僻、但未來極有可能因政府規劃或基建而升值的地塊,現在入手,進行長線持有,絕對是明智之舉。錢家在這方麵消息靈通,有合作的可能。”
陳經理口若懸河,數據詳實,邏輯清晰,將香港未來幾年的經濟藍圖勾勒得充滿希望。蕭亞軒認真聽著,不時提出一些關於技術門檻、供應鏈和銷售渠道的問題,顯示出她敏銳的商業頭腦。
廖奎大部分時間沉默著,目光停留在那些圖表和數據上,眼神深邃。他不懂那些複雜的金融術語和曲線,但他能聽懂核心——什麼東西在變得緊俏,什麼東西是根基。這讓他想起了在北大荒,判斷哪片荒地值得開墾,哪種作物更能耐寒抗旱。
待陳經理介紹完畢,室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廖奎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扶手上敲擊了幾下,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片刻後,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蕭亞軒和陳經理,做出了決斷。
“資金方麵,”他開口,聲音平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動用我們目前可以動用的絕大部分流動資金。”
他看向蕭亞軒:“亞軒,明麵上的事情,你來負責。成立一家公司,名字……就叫‘振華電子’。就按照陳經理說的,先從日本進口電子表零件,找廠房,招工人,進行組裝。目標,中低端市場,要快,要控製成本。”他深知蕭亞軒的執行力和在香港社交圈逐漸建立起來的人脈,適合打理這類擺在明處的實業。
然後,他轉向陳經理,目光沉靜:“另一條線,地產。需要隱秘進行。”他不需要說得太明白,陳經理和蕭亞軒都懂,他們“廖月生”的身份經不起過於深入查,大規模購置產業容易引人注目。“通過錢太家族的關係,秘密物色九龍塘和港島半山有潛力的地塊,還有……一些位置不錯、但比較老舊的唐樓,可以整棟買下來。不要張揚,分批分次進行。”
這便是他定下的方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明麵上,“振華電子”是他們在香港安身立命、解決就業、貢獻稅收的白道生意;暗地裡,購置優質地產,作為家族財富沉澱和未來增值的壓艙石。
陳經理領命而去,開始著手準備相關的文件和聯係渠道。vip室裡隻剩下廖奎和蕭亞軒。
蕭亞軒看著廖奎,眼中帶著一絲探究和欣慰。她發現,廖奎並非不懂經濟,他隻是用另一種更本質的方式在理解世界。
廖奎走到窗邊,俯瞰著樓下中環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車水馬龍,緩緩說道:
“亞軒,你看這香港,樓宇林立,霓虹閃爍,看似複雜,但歸根結底,和我們在北大荒開荒種地,是一個道理。”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而清澈:
“實業,就像我們開墾出來種莊稼的土地,是立足之本,能產出糧食,養活人,讓人心裡踏實。‘振華電子’就是我們的新田地,要精耕細作。”
“而土地本身,”他指了指腳下,又指向遠方,“就是最根本的財富。它不會跑,不會丟,隻會隨著開墾的人越來越多,變得越來越金貴。提前占住好地方,哪怕荒著,將來也是了不得的家底。”
這番用最樸素的農業智慧解讀現代金融地產的言論,讓蕭亞軒怔了一下,隨即恍然,嘴角泛起一絲由衷的笑意。她明白了廖奎的布局。電子業是“耕作”,是持續的產出和現金流,是他們在香港社會的“正常”麵具;而地產是“圈地”,是財富的沉澱和未來的保障,是他們這個家庭穿越風雨的根基。
數日後,在蕭亞軒的奔走下,“振華電子”的第一個臨時組裝車間,在北角一處租金低廉的廢棄小廠房內設立起來。空氣中還彌漫著灰塵和鐵鏽味,工人們正在忙碌地安裝簡陋的工作台和照明線路。
廖奎和蕭亞軒站在門口,看著這片百廢待興的景象。與隆泰證券的奢華形成鮮明對比,這裡更接地氣,也更符合廖奎的審美。
“這裡,就是‘振華’開始的地方。”蕭亞軒輕聲道。
廖奎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那些忙碌的身影和空蕩的廠房,仿佛看到了未來流水線運轉、產品源源不斷輸出的場景。
“一步一步來。”他說道,聲音不高,卻充滿了力量。
一場屬於商場和未來的無聲戰役,即將打響。而這一次,他們的武器不再是鋼針與子彈,而是資本、眼光與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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