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儘，共生圃的泥土裡就鑽出了抹新綠。那是株從未見過的幼苗，莖稈泛著琉璃般的光澤，葉片一半是火山岩的赤紅紋路，一半是冰川晶的瑩白脈絡，頂端頂著個半開的花苞，像是攥著團未拆的秘密。
“這是……”木族長老蹲在苗邊，指尖剛觸到葉片，花苞突然輕輕顫動，抖落的露珠裡映出各族圖騰的影子。他猛地抬頭看向議事廳方向，晨光正順著萬族門的縫隙漫進來，在地麵拚出半輪彩虹——昨夜星下約的餘溫，竟催生出了新的共生種。
消息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霧林。最先趕來的是孩子們，人族男孩扒開人群擠到前排，盯著花苞喃喃道：“它的紋路像極了萬族門的年輪！”沙漠族女孩伸手想碰，卻被苗尖突然亮起的光彈開，光粒落在她手背上，化作朵小小的合心花，引得她驚呼出聲。
火山族少主扛著鋤頭趕來時，正撞見冰川族小丫頭蹲在苗邊吹氣。“你這是乾啥？”他把鋤頭往地上一頓，震得泥土簌簌落，“這苗嫩得很，經不起你那寒氣。”小丫頭白了他一眼，手裡卻多了片冰棱，小心翼翼地懸在苗上方：“我在給它降溫，沒看見花苞都快被曬蔫了？”
兩人正拌著嘴，河伯族的船已泊在圃邊的小溪旁。使者捧著個貝殼花盆走來，裡麵盛著半盆清冽的泉水：“長老說這苗得用共生泉的水澆，裡麵混了各族領地的水土，你倆彆吵了，快來搭把手。”
泉水剛觸到泥土，幼苗突然拔節生長，莖稈上瞬間綻開圈環紋，每道環裡都嵌著種族徽記。最讓眾人驚訝的是，那些環紋竟在緩緩轉動，火山紋轉到冰川紋旁時，會冒出串細小的水汽；沙漠紋與河伯紋相遇，便漾開層濕潤的光暈。
“它在學我們相處呢。”暗影族女子的琉璃鏡裡，幼苗的根係正悄悄往各族的領地方向延伸，“你看那根須，往火山岩地紮的帶著點紅，往冰川層鑽的裹著層白，連往沼澤地去的都帶著圈綠。”
說話間，石靈族的石匠們推著塊巨大的青石板來了。石板上刻著昨夜星下約的全文，邊緣還雕著圈藤蔓，正好能將新苗圍在中央。“長老們說了，這苗得有個像樣的家。”石匠首領拍掉手上的灰，指著石板角落，“這兒留了個凹槽，以後每年添新約，就把信物嵌在裡麵。”
孩子們立刻七手八腳地往凹槽裡塞東西：人族男孩放了片寫滿字的竹簡，沙漠族女孩擱了顆蜜棗核，火山族小孩擺了塊冷卻的熔岩，冰川族小丫頭則凍了朵冰花放進去。奇怪的是，這些東西一接觸石板，竟都化作了流光，鑽進幼苗的根須裡。
“它在記東西呢！”藥靈族的醫者捧著藥箱趕來，給幼苗周圍撒了圈安神草籽，“記著我們的約定，記著誰對它好，以後才能長得更結實。”她剛說完，花苞突然“啪”地綻開，露出裡麵的花蕊——那花蕊竟是由無數細小的手掌組成，每隻小手都握著顆不同顏色的光粒。
風族信使的銀鈴突然急促地響起來，他從風裡翻身落下，手裡攥著片沾著露水的葉子：“北邊的凍土族派人來了！說他們的冰原上長出了會發光的草，想請我們派個人去看看，是不是也是共生種！”
各族成員麵麵相覷，隨即都笑了。木族長老捋著胡須道：“看來這共生的種子，不止在我們這兒發芽啊。”他轉向林辰，眼裡閃著光，“你說，咱們該派誰去？”
林辰看著那株沐浴在晨光裡的新苗，根須已在石板下織成細密的網，將各族的信物牢牢連在一起。他想起昨夜星下約時，凍土族的使者雖未到場，卻托風族捎來塊萬年寒冰，說要鑲在萬族門的門楣上，“雖隔千裡，心向往之”。
“讓火山族少主和冰川族小丫頭去吧。”林辰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一個帶火種，一個攜寒冰，正好去凍土族的地盤上，看看冰與火能開出什麼樣的花。”
少主剛要反駁，被小丫頭拽了拽衣袖。她仰頭看著新苗頂端的花蕊，輕聲說：“去吧，說不定那發光的草，正等著咱們的共生種當朋友呢。”
石板旁的共情潭突然漾起波紋，映出凍土族冰原的景象：漫無邊際的雪原上，成片的熒光草正順著風勢起伏，像片倒懸的星空。潭水裡，新苗的根須與熒光草的影子在水底交纏，竟慢慢長成了顆完整的“心”。
“你看，”林辰指著潭中的影子，“它們早就認親了，再不去，可要生氣了。”
火山族少主扛上鋤頭，冰川族小丫頭掖好冰棱囊，兩人一前一後往北邊走去。風族信使的銀鈴在他們身後響成串，像在唱首送彆的歌。
留在共生圃的人們開始給新苗搭棚架，木族的藤蔓順著棚架攀爬，很快織成座玲瓏的綠亭；河伯族引來的溪水在亭下繞了圈，形成道小小的護城河；暗影族的夜息石被嵌在棚架的四角，夜裡會透出柔和的光，照亮幼苗生長的每一步。
林辰蹲在棚架下，看著幼苗的葉片輕輕拂過石板上的“星下約”，突然明白這第六卷的故事為何動人——它從不是某個人的傳奇，而是無數雙手一起鬆土、澆水、施肥，無數顆心一起期盼、守護、等待，讓一株跨越種族的新苗，能在這片土地上，向著陽光，自由生長。
霧散時，陽光穿過綠亭的縫隙，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新苗的第二片葉子正在舒展，葉尖的光落在林辰手背上，與他的共生環交相輝映。遠處，凍土族的方向傳來隱約的歡呼，想來是火山與冰川的身影，已融進那片熒光草海。
他知道，故事還在繼續。就像這株新苗，會在各族的守護下抽枝長葉，會把根須紮得更深，會讓共生的綠意，蔓延到大陸的每個角落。而他們要做的，不過是繼續澆水、施肥，在每個清晨和黃昏，笑著說句：“今天，你又長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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