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殼裂開的脆響像串摔碎的琉璃，林辰後頸的鐵蕊突然炸開層銀綠的光，燙得他猛地弓起背，肌肉繃緊如拉滿的弓弦。嬰兒的笑聲混著金屬共鳴從懷裡傳來，他低頭時，正撞見嬰兒舌尖的鐵珠滾落在搖籃藤編上，鐵珠觸及藤須的刹那，整個搖籃突然發亮，藤條的紋路裡滲出銀液，在地麵拚出半張殘缺的星圖——缺的那半，正映在他後頸的鐵蕊上。
“接住！”老匠人的吼聲撞在岩壁上，鐵鉗拖著道青焰飛來，鉗口夾著塊通紅的星鐵。林辰下意識伸手去接，鐵鉗剛觸到掌心，後頸的鐵蕊就劇烈震顫，震得他牙關發酸，而星鐵上的風信子花紋竟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在鐵蕊表麵開出朵暗紅的花，花瓣邊緣的絨毛沾著銀粉，被他的呼吸吹得微微發顫。
洞外的溪水已徹底變成青藍色，星沼藤的氣根在水麵織出的網正往下沉，網眼卡住的鐵魚紛紛炸裂，碎鐵屑濺在岸邊的鐵殼地上，拚出條通往森林的箭頭。阿古拉光著腳踩在箭頭上，腳底板的風信子花被鐵屑紮得發麻，卻看見箭頭儘頭的樹冠正在變形——枝葉抽成了尖刺，樹乾裹著層鐵殼，樹洞裡滲出的汁液落在地上，立刻凝成細小的鐵珠。
“樹在打鐵！”他彎腰撿起顆鐵珠，珠麵映出自己的臉，臉側的皮膚泛著淡青，是星沼藤汁液滲進毛孔的痕跡，“這珠子能當彈丸！”他把鐵珠往嘴裡拋，牙齒咬碎鐵殼的脆響裡，嘗到股甜津津的味道，像星米混著鐵水的滋味。
葉語者的姑娘們正用銀線把鐵魚碎片串成鏈，銀線穿過碎鐵的瞬間，碎片突然滲出細如發絲的光，在鏈上拚出光蝶破繭的圖案。最年長的姑娘把鐵鏈往嬰兒搖籃上纏，鏈環碰撞的“叮當”聲剛落，嬰兒後頸的胎記就泛出紅光，鐵蕊上的風信子花跟著亮了亮，花瓣尖端的火星掉進搖籃裡，長出株鐵藤共生的幼苗。
暗族少年們已在溪邊挖好水渠，長戟的綠焰順著渠壁往下淌，把渠底的泥土燒成青黑色的陶。最小的少年用戟尖挑起塊陶片，陶片上的藤紋突然活了過來，往他的手腕鑽，鑽過銀花印記時，印記爆發出強光，將他的影子投在渠水上——影中少年的背後，長著對鐵與藤交織的翅膀，翅尖還沾著鐵匠鋪的煤灰。
“鐵蕊要紮根了！”葉語者姑娘按住林辰的肩膀，讓他背對老匠人正在鍛造的星鐵，“你看鐵砧上的火星，是不是往你後頸飛？那是鐵在認主呢。”
林辰確實看見無數細小的火星往自己後頸鑽，鑽進鐵蕊的紋路裡，燙得他頭皮發麻，卻又有種奇異的歸屬感——仿佛這些火星本就該在這裡，像遊子終於回到了家。嬰兒的小手突然抓住他的耳垂，指甲上的淡青在他皮膚上劃出細痕，痕印裡立刻鑽出根銀綠色的須，須尖頂著顆鐵珠，往他的耳洞鑽，鑽得他耳朵裡嗡嗡作響，卻聽清了洞外稻穗炸裂的脆響、溪水流淌的叮咚、還有鐵樹生長的“哢哢”聲，所有聲音混在一起，像首正在被鍛造的歌。
老匠人突然把燒紅的星鐵往水裡淬，“滋啦”聲裡騰起的白霧裹著鐵腥味，霧中竟飄出無數細小的鐵蝶，蝶翅上的藤紋與林辰鐵蕊上的花紋一模一樣。“這鐵認你了！”他用鐵鉗指著林辰，手背的燙傷已結出層硬殼，殼上的紋路與鐵蝶的翅脈完美重合，“你聽，它在跟你說話呢！”
林辰側耳細聽，果然聽見鐵蕊裡傳來“嗡嗡”的震動，震動的頻率與鐵砧敲打星鐵的節奏完全一致。他試著抬了抬胳膊，鐵蕊的震動立刻變快，帶動全身的血液都跟著發燙，發燙的血液流過指尖時，竟在搖籃的藤編上燙出個與鐵蕊相同的印記，印記裡滲出的銀液，正與嬰兒掌心的鐵甲光蝶融在一起。
“快看水渠！”阿古拉在溪邊喊，渠水已變成泛著銀光的鐵水，星沼藤的氣根順著渠壁往上爬，在水麵織出張透明的網，網眼間的鐵水正慢慢冷卻，凝成塊塊菱形的鐵磚，磚上的藤紋還在微微蠕動，像活物的血管。
葉語者的姑娘們已把鐵鏈纏滿了整個搖籃，鐵鏈與藤須摩擦的“沙沙”聲裡，嬰兒突然打了個哈欠，後頸的胎記淡成了淺粉色，皮膚下浮出的鐵線卻更清晰了，像幅繡在肉裡的星圖。他往林辰懷裡縮了縮，小臉蹭過林辰後頸的鐵蕊，鐵蕊竟像有知覺似的，往他的方向彎了彎，把尖端的火星蹭在他的臉頰上，燙得他“咯咯”直笑。
暗族少年們扛著鐵磚往鐵匠鋪跑，磚上的藤紋在他們的甲胄上留下淡青的痕，痕印裡滲出的液汁沾在皮膚上，長出層細密的絨毛，絨毛沾著的鐵屑被體溫烘得發燙，燙得少年們直咧嘴，卻跑得更歡了——他們發現鐵磚越來越輕，像被身體裡的暖意融化了似的。
老匠人終於打完了最後一塊星鐵，鐵件的形狀像片巨大的藤葉，葉尖的鐵刺閃著寒光，葉麵上的風信子花紋裡，嵌著無數細小的鐵蝶，蝶翅上的銀粉在光裡閃閃發亮。“這叫‘藤語’。”他把鐵葉往林辰手裡塞，鐵葉剛觸到林辰的掌心，就“哢”地嵌進了皮膚，與鐵蕊連成一線，“以後你想讓藤長哪，它就長哪；想讓鐵成啥樣，它就成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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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辰握著嵌進掌心的鐵葉，突然覺得後頸的鐵蕊不再發燙，轉而散發出溫和的暖意，暖意順著脊椎往四肢蔓延，流過之處，所有的麻癢都消失了，隻剩種踏實的充盈感。他低頭時，看見嬰兒的小手正按在他的掌心，鐵葉的紋路與嬰兒掌心的藤環完全重合，重合的地方爆出強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影中，林辰的背後長著鐵與藤交織的翅膀，嬰兒坐在他的肩頭，手裡舉著片會發光的鐵葉，葉尖的火星正往遠處的森林飛。
洞外的鐵樹已長得比老槐樹還高，枝頭的鐵花正在綻放，花瓣上的露珠滾落，砸在鐵殼地上，濺出的光點往天空飄，在雲層裡拚出張巨大的星圖，圖的中心，是林辰後頸的鐵蕊形狀。阿古拉躺在鐵樹的樹蔭下，腳底板的風信子花已與鐵樹根須纏在一起，他嚼著嘴裡的鐵珠，嘗到的不再是鐵腥味，而是星米的甜香，像土地終於把所有的養分，都釀成了能讓人安心的味道。
葉語者的姑娘們坐在溪邊清洗鐵蝶翅膜，翅膜上的火星掉進水裡，激起的漣漪裡浮出光沼族的古紋，紋路上的銀線與渠水的鐵線連在一起，往更遠的地方蔓延。最年長的姑娘望著遠處的光門遺址，那裡的星沼藤已長得比城牆還高，藤葉間的鐵花正在凋謝，結出的果實裡，裹著光蝶的幼蟲，幼蟲的殼上，有林辰的鐵蕊印記，也有嬰兒的藤環花紋。
“這才是真正的共生啊。”她把片翅膜往天上拋，翅膜乘著風往光門遺址飛，“不是誰變成誰，是你裡有我，我裡有你，像鐵裡的藤，藤裡的鐵，誰也離不開誰。”
林辰抱著嬰兒走出洞穴時，鐵樹的影子在地上織出張巨大的網，網眼間的光斑落在他後頸的鐵蕊上，鐵蕊便輕輕顫動，像在回應土地的呼喚。他知道，這場始於枯骨淵的相遇，這場讓鐵與藤、光與暗、蝶與石互相滲透的糾纏，從來都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就像鐵蕊要紮進土裡才能結果，星沼藤要纏著鐵才能長高，生命的意義，或許就藏在這些互相牽絆的痛與暖裡，藏在終於能聽懂對方語言的那一刻。
鐵葉在他掌心輕輕發亮，嬰兒的笑聲混著金屬的共鳴，在鐵樹的枝葉間回蕩，像首永遠也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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