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網的銀線仍在微微震顫，那根指向城市方向的細絲如同繃緊的琴弦，發出幾乎不可察覺的嗡鳴。陳默的右手掌心刻痕滾燙，像是被烙鐵貼著皮膚燒過，但他沒有縮手。他知道，這不是警告，是邀請。
“它在等一個答案。”他說，聲音低沉卻清晰，“不是計算，是回應。”
林小滿盯著那張懸浮的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項鏈上的北鬥陣列。剛才它還在發燙，現在卻冰冷如鐵。她明白，這不再是設備被控的問題，而是某種更高層級的邏輯篩選——它要的不是輸入，是認同。
陳默抬起右掌，將刻痕對準最近的銀線節點。星軌立刻捕捉到他的意圖，混沌計算器的殘餘數據流順著神經通道湧入掌心。那不是完整的程序，而是一段未完成的推演，停留在第十三輪迭代的臨界點，正是上一次強行中斷的位置。
銀線輕微抽動，像觸須感知到了熟悉的頻率。
“它認得這個殘缺。”林小滿低聲說，“就像人記得一首沒唱完的歌。”
陳默沒回應。他緩緩將掌心壓向那根銀線。接觸瞬間，整張能量網驟然亮起，銀光如潮水般從中心向四周擴散，符文陣的邊緣開始浮現出幾何結構的投影——不是平麵，而是七條通往不同維度的路徑，每一條都由純粹的數學語言構成。
地麵裂開一道無形的界線，七座符文高台憑空升起，環繞成環形劇場。光束在空中交織，凝成七道人影：歐幾裡得執尺而立，高斯指尖躍動著複數公式，黎曼腳下的曲麵不斷扭曲，希爾伯特站在公理之柱頂端，哥德爾沉默地注視著自指命題，圖靈的機械齒輪在體內轉動，陳景潤的草稿紙飄散在身後。
他們沒有開口，但光束已在虛空中書寫命題。
第一條：“任一封閉魔法係統，若能自洽描述所有真命題，則必可證明其自身完備性。”
林小滿呼吸一滯。這不是普通的邏輯題，是魔法體係的根基命題。答錯，意味著整個高維法則的崩塌；答對，可能觸發更深層的悖論。
陳默閉眼，星軌在意識中展開十一重並行模型。他的大腦像超算集群，每一秒都在運行千萬次形式係統驗證。第一輪推演結束，他睜開眼：“假。若係統可證自身完備，則其內部存在一個無法被否定的陳述，但該陳述本身可能為假——矛盾。”
光束消散，第一道命題撤回。
第二條浮現：“存在一個魔法係統，能夠同時容納無限遞歸與有限觀測。”
他幾乎立刻回答：“僅在非標準模型中成立。現實觀測必引入截斷誤差，遞歸深度超過普朗克尺度後，信息將坍縮為噪聲。”
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每一道都在挑戰邏輯的極限。陳默的回答越來越快，但額角已滲出細汗。星軌的運算負荷接近臨界，他的生物電正在被快速抽離。
林小滿察覺到異常。她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北鬥陣列上。血脈能量順著金屬紋路蔓延，項鏈瞬間升溫，一道赤紅色的符號環從她掌心升起——?(p??p)，反證法的核心結構。
“你們設了一個陷阱。”她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穿透了整個數學戰場，“你們要求我們證明係統完備，但你們自己也在用不完備的前提推演——因為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魔法係統的一部分！”
七位數學家的動作同時停頓。
光束凝滯，空氣中浮現出無數交錯的邏輯鏈。林小滿的符號環緩緩旋轉，像一把鑰匙插入鎖孔。她繼續說：“如果魔法係統是封閉的，那你們這些‘具象化’的數學意識，又是從哪裡來的？是係統內部生成的，還是外部注入的？如果是內部生成，那它已經能創造超越自身的存在——這本身就是不完備的證明！”
能量網劇烈震蕩，銀線如蛇群般扭動。
陳默抓住這一瞬的波動，將右手刻痕再次按入節點。星軌調出哥德爾定理的魔法變體推演：在任意封閉魔法係統中，總存在無法被證明的真命題。這不是漏洞，是必然。真正的力量不在於完美閉環，而在於承認未知的存在。
七道光束緩緩垂下，指向地麵。歐幾裡得的尺子落地，高斯的公式熄滅，黎曼的曲麵歸於平坦。他們同時點頭，光束彙聚成一道金色符文——定理成立。
就在此時，張建國動了。
他一直站在邊緣，手指緊攥著衣角，眼中映著那些閃過的光束。當他看到陳景潤的身影時，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決堤。他一步跨出，伸手觸向那道正在成型的判定符。
“彆碰！”陳默厲喝。
但已經晚了。
張建國的指尖剛接觸光紋，無數影像如星河倒灌：1977年冬夜，煤油燈下他父親抄寫《高等數學》的手稿；1997年實驗室，那台主機屏幕上跳動的分形方程；2011年教室，陳默在筆記本上畫下的第一個符文陣列……
每一段都是數學推動科技躍遷的瞬間。
能量場失控。辯論場的邊緣開始量子化，空間像被拉伸的橡皮膜，扭曲成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判定符在空中顫抖，即將崩解。
陳默撲身擋在張建國麵前，左掌鋼筆尖劃地，環形防禦符文瞬間具象。銀線的能量洪流撞上屏障，激起一圈圈漣漪。林小滿強引血脈，將反證法模型推向極致，符號環膨脹至半徑三米，死死撐住即將坍縮的邏輯框架。
七位數學家最後看了一眼，身影逐漸消散。判定符終於凝聚成形，緩緩下墜，即將落定。
就在這一刻，克萊因瓶口猛然裂開。
一道身影踏出，黑西裝筆挺，麵容冷峻，右手持一柄漆黑權杖，左手握一柄純白法杖。黑白兩股能量在他周身纏繞，形成太極般的對稱結構。
周振海的虛擬分身。
“你證明了不完備。”他聲音平靜，卻帶著金屬般的冷感，“那我就用完備的係統毀滅你。”
黑杖點地，一道絕對秩序的波紋擴散——所有隨機性被抹除，概率坍縮為唯一路徑；白杖揮動，符文如雨落下，每一筆都符合最高階魔法律令，無一冗餘，無一缺失。
陳默冷笑，舉起右掌。掌心刻痕灼亮如熔岩。
“你忘了——”他一步踏前，將刻痕狠狠按向地麵符文陣，“真正的係統，從不追求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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