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話音落下，整個太極殿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這位年輕太子身上爆發出的凜冽殺氣與磅礴氣勢所震懾。他那份引而不發的“冷”，此刻儘數化作了破陣殺敵的“烈”！
李世民定定地看著階下的兒子。他看到了李承乾眼中燃燒的戰意，看到了那份被壓抑已久的、屬於李唐血脈的鋒芒。他知道，兒子請戰，固然有建立軍功、鞏固地位的考量，但此刻這份激憤與決心，絕非偽裝。這讓他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
“好！”李世民猛地一拍龍案，霍然起身，聲震殿宇：“太子所言，正合朕意！吐穀渾伏允，藐視天威，屢犯邊疆，罪無可赦！傳旨：”
“命左驍衛大將軍段誌玄為西海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樊興、岷州都督李道彥為副總管，統隴右諸州府兵及邊軍，即刻整軍備戰！”
“命太子李承乾為行軍監軍，領東宮六率精銳禦林軍五千，隨軍出征，襄讚軍務，代天巡狩！”
“務求全殲頑敵，揚我國威！”
“陛下聖明！太子殿下威武！”武將們轟然應諾，聲浪如潮。連魏征等人，此刻也無法再出言反對，太子這番請戰，已將大義名分牢牢占據。
李承乾深深一躬，掩下眼中翻湧的情緒。是機會，也是考驗。涼州，前線，他來了。
塞外的風，帶著祁連山冰雪的凜冽和草原泥土的腥氣，吹拂著涼州城斑駁的城牆。與長安的繁華喧囂不同，這裡的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粗糲。李承乾抵達涼州已有數日，監軍行轅就設在原刺史府內。
段誌玄的主力大軍正在集結，糧草輜重源源不斷從後方運來。李承乾的主要職責是協調後勤，督促糧秣軍械的轉運，確保大軍開拔時無後顧之憂。繁瑣的事務占據了他大部分時間，但他處理得井井有條，令段誌玄等老將也暗自點頭，這位太子殿下，並非不通實務的紈絝。
這日午後，公務稍歇。連日案牘勞形，加上初至邊塞的水土不服，讓李承乾感到一絲疲憊和憋悶。隨行的東宮侍讀杜荷、長孫衝、房遺直等人見太子神色，便提議出城散心，領略一下塞外風光。
李承乾略一沉吟，想到段誌玄曾言吐穀渾遊騎近期活動範圍尚在百裡之外，涼州周邊尚算安全，便點頭應允。他隻帶了數十名精銳禦林侍衛，輕車簡從，換上便裝，策馬出了涼州西門。
一望無際的草原在眼前鋪陳開來，碧草如茵，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際線，與湛藍的天空相接。時值盛夏，野花點綴其間，黃的、紫的、白的，隨風搖曳，散發出淡淡的清香。遠處，祁連山的雪峰在陽光下閃耀著聖潔的光芒。清新的空氣湧入肺腑，頓時讓人心胸為之一闊。
“殿下，此處視野極佳，可儘覽塞上風光。”長孫衝指著前方一處緩坡說道。他是長孫皇後的親侄，性格穩重，心思細膩。
眾人策馬上坡，勒馬駐足。涼州城在身後變成一個小小的輪廓。
李承乾極目遠眺，心中感慨萬千。“‘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他輕聲吟誦著古老的匈奴歌謠，聲音帶著一絲蒼涼，“漢武雄圖載史篇，衛青霍去病，封狼居胥，何等豪邁！可這河西之地，數百年來，胡漢雜處，征伐不斷，多少白骨埋於這青草之下。”
房遺直接口道：“殿下所言極是。胡人畏威而不懷德，漢強則附，漢弱則叛。如吐穀渾者，不過仗著地利與馬快，反複無常。此次大軍征討，定要將其徹底打服，使其不敢再窺視河西！”
杜荷年輕氣盛，揮了揮馬鞭：“正是！待大軍集結完畢，定要殺他個片甲不留！讓伏允老兒知道，我大唐天威，不容褻瀆！”
李承乾微微搖頭，目光深邃：“打服易，收心難。漢時設河西四郡，移民實邊，屯田戍守，方得長治久安。一味殺戮，終非上策。然……”他話鋒一轉，語氣轉冷，“若其冥頑不靈，自取滅亡，我大唐亦不吝雷霆手段，犁其庭，掃其穴！”
幾人談論著曆代對邊疆胡族的治理得失，氣氛輕鬆而熱烈。侍衛們散在四周警戒，但眼前隻有風吹草低，牛羊隱約，一派祥和景象。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擊在所有人的心上！一名渾身浴血、盔甲歪斜的斥候，伏在狂奔的戰馬上，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上緩坡，直撲李承乾馬前！
“報——！！！”斥候嘶聲力竭的吼叫劃破了寧靜，他幾乎是滾落下馬，掙紮著單膝跪地，臉上滿是血汙和塵土，眼神中充滿了極度的驚恐。
“殿下！大事不好！吐…吐穀渾！鋪天蓋地的騎兵！離此…離此不足三十裡！正向涼州撲來！看旗號…是…是尊王和天柱王親率！兵力…恐不下五萬！”斥候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疲憊和恐懼而顫抖、破碎。
“什麼？！”所有人都驚呆了，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三十裡？五萬騎兵？尊王和天柱王？這幾乎是吐穀渾傾國之兵！他們怎麼可能如此神速地出現在涼州城下？段誌玄的主力尚在集結，涼州城防空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李承乾的腳底竄上頭頂！剛才談論的“飄忽不定”、“馬快”，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威脅！他瞬間明白了伏允的險惡用心——扣押使節是餌，真正的目標，是趁大唐大軍尚未集結完畢，以雷霆之勢突襲涼州！若能一舉攻破涼州，擒獲或殺死大唐太子，那將是對大唐威望的毀滅性打擊！
祥和的氣氛蕩然無存，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整個緩坡！
李承乾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鐵青，但眼神中的驚駭隻是一閃而過，隨即被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取代。他猛地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
“上馬！”他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寒冰，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所有人！丟棄一切累贅！全速撤回涼州！”
“長孫衝！你帶兩人，持我令牌，先行一步，命令涼州城門緊閉！全城戒嚴！所有守軍、民壯，即刻上城！滾木礌石，火油金汁，全部備齊！”
“杜荷、房遺直！隨我斷後！侍衛聽令，結錐形陣！保護斥候！阻敵追兵！”
“走！”
話音未落，李承乾已一馬當先，狠狠一鞭抽在馬臀上，戰馬如離弦之箭般向涼州城方向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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