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靈幡低垂，燭火搖曳，將長孫皇後巨大的梓宮映照得莊嚴肅穆，卻又因殿外的廝殺而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光影裡。檀香與濃烈的血腥味交織，直衝鼻端。李世民在李承乾的攙扶下，猛地站直了身軀。喪妻的錐心之痛被滔天的怒火瞬間取代，那屬於馬上皇帝、玄武門喋血而出的凜冽霸氣，時隔多年，再次從他佝僂的脊背中迸發出來！
“逆賊！安敢在朕的愛妻靈前放肆！安敢在我大唐中樞行此悖逆之事！”李世民的怒吼如同受傷的雄獅，震得殿梁嗡嗡作響。他一把推開李承乾欲再攙扶的手，雙目赤紅，死死盯著撞破殿門、提著血淋淋人頭的侯君集。那頭顱，是守衛太極殿的千牛衛中郎將！
李承乾的心沉到穀底，但頭腦卻異常清醒。他迅速掃視殿內：除了幾名忠心耿耿、渾身浴血死守在殿門內側的侍衛，再無他人。父皇身邊，隻有他！他一邊警惕地盯著步步逼近的侯君集及其身後的叛軍，一邊飛速地低聲對李世民道：“父皇息怒！保重龍體！兒臣已安排‘影衛’探查東宮，蘇晨和佑兒暫時安全，藏身之處隱秘。”他刻意點出“影衛”，意在安李世民之心，也暗示自己並非毫無準備。
李世民聞言，緊繃的神經似乎鬆動了一絲，但眼中的怒火更熾。他一把抓住李承乾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骨頭：“好！好一個侯君集！好一個李青雀！朕待他們不薄！竟敢在觀音婢的靈前…竟敢…”他氣得渾身發抖，後麵的話竟噎在喉中。
侯君集已大步踏入殿內，厚重的靴子踩在光潔的金磚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響。他身後，數十名如狼似虎的叛軍湧入，刀尖滴血，迅速控製了殿門，將李世民父子及幾名侍衛團團圍在中央。殿外，廝殺聲並未停歇，顯然忠於皇帝的千牛衛仍在浴血奮戰，試圖奪回殿門控製權。
“陛下！”侯君集將手中人頭隨意擲於一旁，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朝著李世民拱了拱手，姿態看似恭敬，語氣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脅，“太子李承乾，陰鷙刻薄，結黨營私，更於大行皇後國喪期間，懈怠失儀，其心可誅！臣等不忍見社稷傾頹，特率忠義之士，入宮清君側！請陛下即刻下詔，廢黜李承乾，傳位於魏王泰！以正國本，安天下！否則…”他目光掃過殿內靈柩，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否則如何？侯君集！你想弑君不成？！”李世民須發皆張，猛地踏前一步，帝王威壓如山嶽般傾瀉而出，竟讓離得最近的幾名叛軍士兵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侯君集臉色微變，旋即獰笑：“末將不敢！末將隻求陛下順應天意民心！廢黜無德太子！”
就在這時，殿門處一陣騷動。一身素服卻難掩激動與瘋狂之色的李泰，在幾名叛軍的簇擁下，快步走了進來。他看到被圍在中央、孤立無援的父皇和兄長，眼中閃過一絲狂喜和扭曲的得意。
“父皇！”李泰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兒臣救駕來遲！李承乾狼子野心，意圖趁母後大喪之際圖謀不軌，已被侯國公識破！請父皇速速下詔，廢黜此獠，兒臣願擔起儲君之責，安撫社稷，告慰母後在天之靈！”他迫不及待地亮出了底牌。
李承乾看著李泰，心中隻有冰冷的嘲諷和一絲可悲。他無視李泰的叫囂，迅速從旁邊一名侍衛手中接過一副備用的、內襯軟鎖甲的護心鏡和護臂，動作利落地為李世民穿戴。李世民沒有拒絕，任由兒子動作，目光卻始終死死鎖在侯君集和李泰身上，如同看著兩具屍體。
“父皇，”李承乾一邊為父親係緊甲帶，一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快速道，“侯君集利欲熏心，李泰喪心病狂，此二人，皆不可信！兒臣已發出信號，援兵將至！請父皇稍待！”
李世民感受到兒子沉穩動作下傳遞的力量，心中稍定。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目光如電，掃過侯君集和李泰，聲音低沉卻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侯君集，朕問你，朕待你如何？玄武門從龍之功，朕封你國公，賜你高官厚祿！你就這般回報於朕？！”
侯君集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箭在弦上，已無退路，硬著頭皮道：“陛下待臣恩重如山！正因如此，臣才不忍見陛下被奸佞蒙蔽！太子失德，臣是為陛下，為大唐江山計！”
“好一個為朕計！”李世民怒極反笑，猛地指向李泰，“那他呢？一個被朕廢黜的庶人！你擁立他？侯君集，你打的什麼算盤，當朕不知嗎？！你想做第二個…哼！”他沒有說出那個名字，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是指向曾權傾朝野、最終身敗名裂的權臣。
李泰被李世民的目光刺得一縮，隨即梗著脖子喊道：“父皇！兒臣冤枉！兒臣是真心為大唐！隻要父皇下詔，兒臣登基後，定尊父皇為太上皇，頤養天年！侯國公忠心耿耿，當為國之柱石！”
李世民不再看李泰，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汙穢。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侯君集身上，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冰冷：“柱石？侯君集，你擁立的這位‘明主’，可曾告訴你，他的魏王妃和嫡長子，早已在流放之地‘病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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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靂！
侯君集猛地轉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李泰：“殿下？陛下所言…可是真的？！”他擁立李泰，除了自身野心，很大程度也是因為李泰許諾將立他的女兒為後，外孫為太子！如今李泰的原配和嫡子竟已死？那他侯家算什麼？
李泰臉色瞬間煞白，眼神躲閃，嘴唇哆嗦著：“舅父…這…這是意外…我…我…”
侯君集的心瞬間沉入冰窟！一股被徹底愚弄的憤怒和恐懼攫住了他。他明白了，李泰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為了皇位，他連自己的妻兒都能舍棄！自己押上的，是滿門性命！
就在侯君集心神劇震，叛軍陣營出現一絲慌亂之際，李世民猛地從腰間解下一柄古樸長劍，劍鞘烏黑，隱有龍紋。他鄭重地將劍遞到李承乾手中，聲音低沉而有力：“承乾！此乃‘定秦’，高祖所傳！今日，朕賜予你！替朕，替你的母後，清理門戶！”
李承乾雙手接過這柄象征著皇權與責任的古劍，入手沉重冰冷。他猛地拔劍出鞘，一聲龍吟般的清嘯響徹靈堂！劍光如水，寒氣逼人！他持劍斜指地麵，目光如炬，掃視叛軍，朗聲道：“亂臣賊子！還不束手就擒！”
仿佛為了呼應他的話語，殿外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沉悶而整齊的腳步聲，如同滾雷逼近！緊接著，是無數火把驟然亮起，將殿外映照得如同白晝！一個洪亮而威嚴的聲音穿透廝殺聲傳來：
“左武衛大將軍程知節奉詔護駕！叛軍速速棄械投降！敢有頑抗者，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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