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這座扼守幽燕要衝的北方重鎮,在初冬的寒風中顯得灰撲撲的。連續數日的風雪兼程,讓太子李承乾的車隊人困馬乏。眼見長安在望,李承乾決定在定州暫留一日,稍作休整。
午後,雪霽初晴,慘淡的日頭勉強驅散了些許寒意。李承乾換了身不起眼的深青色棉袍,隻帶了王林和兩名便裝侍衛,打算在定州城內隨意走走,既是活動筋骨,也是想看看這京畿北大門的風貌。他刻意避開了繁華的主街,拐進了幾條相對僻靜的坊巷。
定州城遠不及長安的恢弘富庶,街道狹窄,房屋低矮,積雪被踩成汙黑的泥漿。空氣中彌漫著煤煙、牲畜糞便和廉價油脂混合的氣味。行人大多縮著脖子,行色匆匆。李承乾邊走邊看,眉頭微蹙。定州作為連接河北與幽州的樞紐,其治理狀況,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就在他們緩步走過一條名為“槐花巷”的僻靜小巷時,原本午後沉悶的空氣被一聲淒厲而驚恐的尖叫驟然劃破,仿佛一柄鋒利的刀刃撕裂了寂靜!那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慌亂,令人不寒而栗。
“啊——!殺人啦!死人啦!!”
這驚恐的呼喊是從巷子深處一座看起來還算齊整的青磚小院裡傳出的,那院子雖不華麗,卻透著幾分舊日的風韻,可此時卻成了恐慌的源頭。
李承乾腳步猛地一頓,眼神在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他下意識地繃緊了全身的神經。身旁的王林和兩名侍衛反應極快,立刻警惕地護在他身前與身後,形成一道嚴密的防護,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以防不測。
就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隻見那院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內撞開,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穿著粗布棉襖的仆婦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她的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渾身劇烈地顫抖,如同風中篩糠一般,整個人已陷入極度的恐慌。她伸出一隻哆嗦的手,顫抖著指向院內,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聲音裡帶著無法抑製的驚懼:“血…好多血…娘子…娘子她…沒氣兒了!老天爺啊!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很快,周圍的住戶被驚動,紛紛探頭探腦,議論聲四起。有人跑去報官。巷子裡頓時亂哄哄一片。
李承乾站在人群外圍,眉頭緊鎖。他本不欲插手地方刑案,但身為儲君,路遇命案,置之不理於理不合,且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引起了他的警覺。
“去看看。”他低聲對王林吩咐了一句。
王林會意,立刻帶著一名侍衛擠開人群,上前亮出一塊非金非木、刻著特殊紋樣的腰牌,對那嚇得魂不附體的仆婦和聞訊趕來的坊正沉聲道:“官府辦案!閒雜人等退後!帶路!”
坊正和仆婦見來人氣勢不凡,腰牌奇特,不敢怠慢,連忙引著王林等人進了院子。
李承乾則和另一名侍衛留在巷口,看似隨意地觀察著周圍環境。這小院位置僻靜,獨門獨戶,不像尋常人家。院內陳設倒還精致,但此刻,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正從主屋方向彌漫開來。
不一會兒,王林麵色凝重地走了出來,湊到李承乾耳邊低語:
“殿下,死者是一名年輕女子,約莫二十出頭,被一刀割喉斃命,手法乾淨利落,像是老手所為。屋裡沒有明顯打鬥痕跡,財物似乎也未丟失。據那嚇傻的仆婦說,她是這家的廚娘,這院子是城裡‘高記糧行’的高員外安置外室的彆院。平日裡就她和那外室娘子住著,高員外隔三差五會來。今日晌午過後,仆婦去後院取柴火,回來就發現娘子倒在血泊裡了…”
“外室?”李承乾眼神微動,“那女子身份?高員外人呢?”
“仆婦隻知道娘子姓柳,具體來曆不清。已派人去通知高員外和報官了。”王林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還有,屬下在屋裡快速掃了一眼,發現些不對勁的地方。妝台上沒有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衣櫃裡衣物也不多,且都是些半新不舊的普通料子,不像得寵外室的用度。更奇怪的是,臥房床下…似乎有暗格開啟過的痕跡,裡麵空空如也。”
李承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個被富商養在外宅的女子,生活用度如此簡樸?臨死前床下暗格被開啟取走東西?這不合常理。是情殺?仇殺?還是…另有所圖?
“高員外…”李承乾咀嚼著這個名字,“高記糧行…定州最大的糧商之一?”
“正是此人。”王林肯定道,“在定州頗有名氣,據說手眼通天,與官府往來密切。而且…”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屬下之前整理過一些風聞奏報,似乎有零星的線索提到,定州一帶可能存在糧食走私,甚至…可能涉及軍需物資!這高員外,嫌疑不小!隻是苦無實據。”
糧商?走私?軍需物資?外室被殺?空了的暗格?
幾個看似不相關的點,在李承乾腦海中迅速串聯起來,勾勒出一個模糊卻令人警惕的輪廓。這絕非一樁簡單的風流命案!
這時,定州府的衙役和一名穿著綠色官袍、留著山羊胡的官員氣喘籲籲地趕到了。那官員看到王林出示的腰牌,雖然不認識具體品級,但見其氣度不凡,腰牌特殊,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行禮:“下官定州彆駕趙文宣,見過上差!不知上差是…?”
王林不動聲色地收回腰牌,語氣冷淡:“京兆府查案。此案頗為蹊蹺,現場需嚴密封鎖,仔細勘察!死者身份、高員外及其糧行,還有那個仆婦,都給我嚴加看管訊問!任何細節不得遺漏!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是是是!下官遵命!一定嚴查!嚴查!”趙文宣抹著額頭冷汗,連聲應諾,心中卻是驚疑不定。京兆府的人怎麼跑到定州來管命案了?還如此重視?
李承乾遠遠看著趙文宣指揮衙役封鎖現場、驅散人群,眼神深邃。他本想低調休整,但這樁突如其來的、透著詭異氣息的命案,尤其是背後可能牽扯出的走私乃至軍械線索,讓他不得不開始關注。定州的水,似乎比這冬日的寒風還要冷,還要深。
“回驛館。”李承乾低聲吩咐,轉身離去。看似閒庭信步,心中卻已開始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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