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重如山？”李承乾的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所以，你就用二十七條忠心部下的性命，用朝廷至關重要的‘青蚨’機密，來回報孤的‘恩重如山’？因為你妹妹？因為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屬下…屬下糊塗！屬下該死！可…可那是屬下唯一的妹妹啊！他們…他們用最殘忍的手段…屬下…屬下實在…”陳封泣不成聲，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幾乎將他撕裂。
“所以，你就背叛了所有信任你的兄弟？背叛了將你妹妹行蹤泄露給敵人的內奸可能就潛伏在你身邊這個事實？背叛了暗影的鐵律——‘家國為重，私情次之；機密為天，性命可拋’？”李承乾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冰冷穿透力，在狹小的刑室裡回蕩，“你的妹妹是命，那二十七名兄弟就不是命？他們的父母妻兒，就該承受喪親之痛？朝廷的損失，誰來彌補？！”
陳封被這連番的質問擊垮了，隻剩下絕望的嗚咽。
李承乾重新靠回椅背，恢複了那種冰冷的平靜。他看著陳封，像是在看一個已經寫好的結局。“你的妹妹，孤會命人好生安葬。你妻子難產而亡，留下一子，尚在繈褓。”他頓了頓，看著陳封眼中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希冀。
“那孩子，”李承乾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孤會命人送入‘暗影育孤堂’，他會忘記他的父母是誰，忘記他姓什麼。他將接受最嚴酷也最忠誠的訓練，成為暗影最鋒利、也最無情的一把刀。他會用一生，去贖他父親犯下的罪孽。”
陳封眼中的那點光芒徹底熄滅了，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讓他的兒子也成為暗影的工具，忘記血脈親情，這比殺了他還要殘忍百倍！他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嘶吼，瘋狂地掙紮起來，鐵鏈被他拽得哐當作響。
李承乾不再看他，仿佛那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他轉向一旁垂手肅立的天樞統領，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陳封，泄密叛影，罪無可赦。按影規，夷三族。念其曾有功勳，其妹無辜慘死，妻亦亡故，三族便隻誅其直係親族。名單在此，即刻執行，不留活口。至於他本人，”李承乾的目光掃過刑架上那具因絕望而癲狂扭動的軀體，“讓他把該吐的都吐乾淨，然後，給他一個痛快。”
“屬下遵命！”天樞統領凜然應諾，聲音帶著鐵血的寒意。
李承乾站起身，玄色的披風拂過沾染血汙的地麵，沒有再看陳封一眼，徑直走出了這間充滿血腥與絕望的刑訊室。身後，陳封那撕心裂肺、飽含無儘悔恨與詛咒的哀嚎，被厚重的石門隔絕，最終隻剩下模糊的嗚咽，消散在陰冷的地牢深處。
回到地麵，清冷的空氣湧入肺腑。李承乾站在東宮高聳的殿階上，望著鉛灰色的天空和蕭索的宮苑，眼神深邃如寒潭。背叛，如同這深秋的冷雨，無孔不入，防不勝防。陳封的悲劇值得一聲歎息，但暗影的刀鋒，必須永遠保持絕對的冰冷與鋒利。這次血的教訓，讓他更加警醒。他需要一場徹底的清洗，一次對內部忠誠度的極限考驗，以及，對江湖上那些膽敢將手伸向暗影、伸向朝廷機密的勢力，施以最殘酷、最徹底的雷霆打擊！唯有鐵與血鑄就的威懾，才能讓黑暗中的魑魅魍魎，永遠記住觸碰逆鱗的代價。
當長安城沉浸在深秋的肅殺與權力的血腥博弈中時，萬裡之外的無垠海疆之上，一支由五艘巨大樓船組成的船隊，正劈開墨藍色的海浪，朝著傳說中虛無縹緲的“蓬萊”、“方丈”、“瀛洲”三仙山方向，艱難地航行。
這是奉了皇帝李世民密旨，由水師悍將劉毅統領，並配備了精通航海、天文、醫藥甚至方術的各類人才的“尋仙使團”。名義上是為陛下尋找長生不老之藥，實則也肩負著探索海外航線、繪製海圖、記錄風物乃至尋找新大陸的重任。巨大的樓船桅杆上，飄揚著大唐的龍旗，在強勁的海風中獵獵作響。
然而，大海的威嚴，遠非陸地上的江河可比。
“穩住舵！降半帆！快！”旗艦“伏波”號的甲板上，劉毅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聲音在狂暴的風浪中顯得如此微弱。他像一根釘子般牢牢釘在劇烈搖晃的船頭，古銅色的臉上沾滿了鹹腥的海水，身上的油布雨衣被狂風撕扯得嘩啦作響。
他們遭遇了遠航以來最大的一場風暴。
天空如同被潑了濃墨，黑沉沉的壓向海麵。狂風卷起數十丈高的巨浪，如同咆哮的山巒，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狠狠砸向船隊。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這狂暴的自然之力撕成碎片。豆大的雨點砸在甲板上、人臉上，生疼。驚雷在頭頂炸響，刺目的閃電撕裂黑暗，瞬間照亮下方如同沸騰地獄般的海麵。
“左滿舵！避開那個浪頭！”劉毅目眥欲裂，他看到右舷方向，一艘稍小的補給船“海鶻”號，被一個滔天巨浪猛地掀起，船身幾乎與海麵垂直！然後，在所有人絕望的目光中，如同脆弱的玩具般被狠狠拍下！巨浪過後，海麵上隻剩下零星的破碎木板和掙紮呼救的人影，很快就被翻湧的墨浪吞噬。
“海鶻…沒了…”身旁的副將聲音帶著哭腔，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劉毅死死咬著牙，牙齦滲出血絲，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將所有的悲痛和憤怒化作更響亮的命令：“都他娘的給老子撐住！伏波在，艦隊就在！不想喂魚，就拿出吃奶的力氣！降帆！再降！把能固定的東西都給老子綁死！”
這場與天爭命的搏鬥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當風暴終於帶著不甘的餘威漸漸遠去，鉛灰色的天空透出一絲微光時，劫後餘生的船隊已是傷痕累累。兩艘船永遠沉入了海底，剩下的三艘也是帆破桅折，甲板上一片狼藉，疲憊不堪的水手們橫七豎八地癱倒在積水裡，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然而，大海的考驗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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