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世民終於開口，聲音恢複了帝王的沉穩，卻帶著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朕準你所請！命你為江南道黜陟大使，總攬江南鹽務及吏治整飭大權！賜天子劍，凡涉案官員，無論品級，凡有抗命、阻撓、通風報信者，可先斬後奏！”
“謝父皇！”李承乾深深叩首。
李世民的目光掃過殿內，繼續下旨：“左驍衛中郎將薛仁貴！”
“臣在！”一身戎裝的薛仁貴應聲出列，聲如洪鐘。
“命你為江南道巡察副使，率三百東宮精銳翊衛，護衛太子安全！太子安危，係於你身！若有閃失，提頭來見！”
“臣薛仁貴領旨！誓死護衛殿下周全！”薛仁貴單膝跪地，抱拳領命，虎目之中精光四射。
安排完護衛，李世民的目光最後落在李承乾身上，那眼神深邃無比，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達最幽暗的深處。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千鈞，帶著隻有父子二人才懂的深意：
“承乾，此去江南，查鹽案是明線。鹽務之弊，務求水落石出，蛀蟲務必清除乾淨，流失的賦稅，能追回多少是多少。但…更重要的是，江南這片土地，承平日久，有些枝蔓，長得過於茂盛了，甚至…忘了滋養它們的根本在哪裡。”
他頓了頓，手指重重地點在禦案上那份林浩的奏疏旁，那裡正攤開著一份標注著江南各大世家勢力範圍的密圖。
“借此雷霆之勢，該修剪的，就狠狠修剪！該連根拔起的…也不必手軟！讓江南的天，更清朗些；讓江南的地，更乾淨些！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李承乾心頭一震。父皇的暗示再清楚不過了——鹽案是突破口，是導火索，而真正的目標，是借機徹底整頓江南吏治，狠狠打擊甚至鏟除那些過於膨脹、尾大不掉、對中央陽奉陰違的江南世家門閥勢力！如同前文楊毅叛亂所暴露出的問題一樣，江南的某些力量，早已成為帝國肌體上的毒瘤！他深吸一口氣，迎著父皇的目光，鄭重頷首：
“兒臣…明白！定不負父皇重托！此行，必為父皇，為大唐，廓清江南！”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一切儘在不言中。一場席卷江南官場與世家的風暴，隨著太子的南下，即將拉開序幕。而剛剛平息了索菲亞事件波瀾的長安，又將目光投向了那即將風起雲湧的東南之地。
京杭大運河，這條溝通南北的帝國命脈，在初秋的薄暮中，宛如一條蜿蜒流淌的玉帶。河水被夕陽染成一片碎金，兩岸的稻田、村落、樹林都籠罩在一片柔和而略帶蕭瑟的光暈裡。一艘懸掛著“漕”字旗號、形製卻遠比普通漕船高大堅固的官船，正平穩地破開水麵，向南行駛。這正是太子李承乾南下的座船，對外宣稱是漕運總督的巡查船隻，以掩人耳目。
船上，氣氛肅穆而內斂。甲板上，身著便裝但眼神銳利的東宮翊衛按刀警戒，警惕地掃視著河麵與兩岸。船艙內，布置雖不奢華，卻處處透著雅致與實用。
李承乾站在前艙的雕花木窗前，負手望著窗外緩緩後退的景色。他一身素色錦袍，麵容沉靜，眼神卻銳利如鷹，仿佛要將這江南的水汽與即將到來的風暴儘收眼底。薛仁貴一身勁裝，抱臂立於他身後半步，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他的存在，便是這艘船上最堅實的屏障。
船艙內，隻有兩名侍女在忙碌。她們身著淡青色侍女服，身姿窈窕，動作輕盈，正是暗影組織精心培養後派來貼身伺候的含秋與含月。二女容貌清麗，看似柔弱，眼神卻異常沉靜，顯然受過特殊訓練。此刻，含月正小心翼翼地為李承乾奉上一盞剛沏好的雨前龍井。
“殿下，請用茶。”含月的聲音輕柔悅耳。
李承乾微微頷首，伸手去接。就在他指尖即將觸到茶盞的瞬間，船身似乎被水下的暗湧輕輕推了一下，微微晃動。含月一個立足不穩，手中的青瓷茶盞“啪”地一聲脫手飛出，摔在光潔的柚木地板上，頓時四分五裂，碧綠的茶湯和茶葉濺了一地。
清脆的碎裂聲在安靜的船艙內格外刺耳。含月臉色瞬間煞白，慌忙跪下：“奴婢該死！奴婢失手！請殿下責罰！”含秋也立刻停下手中擦拭花瓶的動作，跟著跪下。
一直侍立在艙門邊的內侍總管王林聞聲立刻進來，看到地上的狼藉和跪著的二女，眉頭緊鎖，臉色一沉，厲聲嗬斥道：“毛手毛腳！驚擾了殿下，你們有幾個腦袋？！還不快收拾乾淨！滾出去！”
含秋含月身體一顫，不敢抬頭，連忙應聲，手忙腳亂地清理碎片。
“罷了。”李承乾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無心之失，不必苛責。收拾乾淨便是。”他目光甚至沒有離開窗外的運河。這點小事，在他心中掀不起絲毫波瀾。含秋含月如蒙大赦，感激地磕了個頭，迅速將地麵清理乾淨，退了出去。
王林依舊麵帶慍色，對著二女的背影低斥了一句：“仔細著點！”然後轉向李承乾，換上恭敬的神色，“殿下受驚了。老奴這就去給您重新沏茶。”
“不必了。”李承乾擺擺手，“準備熱水，孤要沐浴解乏。”
“是。”王林躬身退下。
片刻後，位於船艙中部的淨室已是水汽氤氳。巨大的柏木浴桶中盛滿了溫度適宜的熱水，水麵上漂浮著幾片舒緩精神的藥草。含秋和含月再次被喚入伺候。有了之前的教訓，二女動作愈發輕柔謹慎。
李承乾褪去外袍，步入浴桶。溫熱的水包裹住身體，連日舟車勞頓的疲憊似乎被絲絲抽離。含秋跪在浴桶邊，用柔軟的絲瓜絡，力道適中地為他擦洗肩背。含月則站在一旁，小心地添水，並隨時遞上澡豆和乾淨的布巾。水聲嘩啦，蒸汽升騰，船艙內一片靜謐，隻有船行破水的輕微聲響和侍女們輕緩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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